汗巾,把他手也缚了。那小和尚起初还道把他作耍,凭他缚手缚脚,不在心上,后来见丫头走开,越发缚得狠了,有些着忙,尽力的乱挣,那里动得一动,只得喊道:「你们四个人,绑着我做甚勾当?」奶子笑道:「我们要奉别了。」忙忙同谢氏与袁吉丫头四人走了出去。小和尚眼睁睁看他逃走,急得眼泪直流,着实号叫,那里留得他住。袁吉如飞去卷了些铺陈,又赶到和尚房里寻了一根棍儿护身,四人匆匆出门,才走到大殿上,便有个香火人拦住道:「你们走那里去?」袁吉吃了一惊,想到:这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便劈头一棍,把香火人打到在地,慌忙去门,到了大路。
  四个人商议道:「这些贼秃去打劫陕客,想他只在前面,若回河南必然撞见,便都是死。就撞不着,也要追来,怎么好?」袁吉想一想道:「我的丈人江惠甫,在山东青州府做客,总是身边盘费不敷,莫若且往山东。前去十里之地,就是一条分路,雇些脚力晓夜赶到青州,借置盘缠,再作归计。便兜远了几日路,也说不得了。」三人俱说有理,都没命地狠跑。到得分路所在,谢氏一步也走不动了。丫头与奶子亏得脚大些,倒还不在心上,袁吉着忙道:「此处正在危急之际,并无歇息的所在,又没处雇轿,怎生是好。」便将铺陈解开,分做两包,叫丫头与奶子两个背着,自己驮了谢氏,一步一跌,又拼命走了十四五里,方到一个集上。大家都走倦了,忙到店中,吃了些饭,雇下牲口轿子。见天色尚早,随又起身,行了二十余里,方才天黑,投下宿店。守到半夜,便催店家煮饭吃了,搭着帮儿早走。走到天亮,已是五十多里,日日如此狠赶,不多数日,到了青州。打发脚价,寻间空房寓下。第二日,袁吉去问丈人消息,未知可能寻觅着江惠甫否,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痛遭漂没 贫家妇看尽炎凉 惊散婚姻 御史合尚存风烈

  诗曰:
  世事更迁是与非,山川满目泪沾衣。
  共推富厚光阴美,谁问单寒志气肥。
  半郭半村谈彻底,一宾一主醉忘机。
  从今不管炎凉态,何羡金门天使威。
  话表袁吉,次日来到各家行户里,寻问了一日。及至末后,方才有个行家说道:「江相公曾在此住了半年,为因近日河南那边黄河冲决,省城里人家都已漂没,不知家里人口死活,特地赶回家去了。」袁吉听说,大吃一惊,又问道:「江相公回去几日了?」行家道:「才去得四五日。」袁吉得了这信,含着眼泪回来,谢氏问道:「寻着了吗?」袁吉便说出这个缘故。谢氏三人,呆了半响道:「我家田地卖尽,只有这所房子,并家伙什物,还可栖身,不想遭此异变,人情势利,又无亲族扶持,怎生活命。」袁吉道:「我妻子在家,妇人们自不会跑走,谅必淹死。」也扑簌簌掉下泪来。谢氏道:「这里举目无亲,还该回去。只是盘缠欠缺,如何是好。」袁吉放不下妻子,也欲回家。便道:「除非婶娘将衣衫簪饵卖掉几件做了路费,回家再处。」谢氏道:「正是,患难中留这些东西何用。」便尽情倾倒出来,与袁吉持到铺中,卖了银子,连忙又收拾起身。两程并做一程,飞的般赶到河南。进了开封府,果然荒凉得可怜。但见:
  寒烟惨淡,宿雾迷离。惊看地翳莓苔,愁见城埋沙土。逝水则尸横蔓草,随波而柩涌荒丘。狐奔鹿走,中原地已成墟﹔鼠窜莺迁,泽国天教失众。庐舍千家尽绝,墙垣万室倾圯。地广人稀,想见鲸鲵跋浪﹔烟寒灶冷,应嗟鱼鳖同群。家多菜色之人,沟壑疲癃可悯﹔野尽劫遗之鬼,空山磷火堪悲。阴翳胜而日色无光,萍荇还浮暮雨﹔林木摧而波痕宛在,黍禾尽委秋风。伤心贼寇盈途,满眼流移载道。子痛母亡,夫悲妇死,家家泪血啼红﹔父埋儿骨,兄掩弟骸,处处游魂化碧。夜月只闻猿鹤唳,秋风惟听杜鹃啼。
  话说袁吉,同谢氏四人进了城来,只见尸横遍道,人烟落落,房屋倾倒,木石纵横,好不伤心惨目,寻到自家居址,只剩一片荒场。就有些倾圯木植,见是无主之物,也被流民抢散了,谢氏好不悲伤。走到袁吉住处,幸亏这间房子竟不曾倒,单是妻子已随波逐流去了,袁吉一时无奈,只得去寻看了丈人,大家说些前后苔楚,悲悲咽咽,做了妻子羹饭,哭了一场。次日,谢氏向袁吉道:「我一路行来,看见人家房子,也有重新盖造的,也有将就结成草房的,都还可以安身。独有我家片瓦不存,又无男子,苦楚异常,我想袁氏,还有几房富族。我谢氏,亦有两家殷实的亲房,此时房屋料必复整,烦你各家去说声,不拘一二椽,借我权栖几月,待你叔子回来,寻房搬住,日用也一总补还。」袁吉依着婶娘吩咐,去了一日才回。谢氏问他如何光景,袁吉道:「都不相干,如今的人,势利异常,见我们落难,恐怕缠扰他,也有闭门不纳只推出去的,也有说自身也顾不来的,也有说平日没有报奉他,今日也不认亲的。都是一概回绝。」
  谢氏听着一番言语,一时痛哭起来道:「炎凉人面,一至于此。」袁吉道:「婶娘哭也没干,我房子虽然窄隘,幸而尚存,婶娘且安心住下。至于日用,我问丈人借几两银子,做些小生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