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且作归计,到家里别寻门路。」袁吉心里受了些惊慌,也睡不着,与婶子两个直说到天亮。忙忙催丫头与奶子起身,大家洗过脸,原雇了轿驴,径回河南,谢氏心里气苦,那里吃得下早饭,只得忍着肚子上了轿,匆匆赶行。走了五十多里,谢氏又饥又渴,却并无卖饭的所在,掌鞭人还不见上来,谢氏饿得腰都软了,袁吉一时没法,往四下里一看,只见旁边二里多地,隐隐有一村人家,忙说道:「那边人家虽有,却不是经走的所在。」奶子道:「大娘不要饿坏了,管他是路不是路,且去叫他煮着饭吃,赏他钱把银子,怕掌鞭的不来守候吗。」袁吉也说有理,便打转驴子,往小路上走。此时谢氏肚里也饿得慌了,只得凭他主张,走到人家所在,袁吉跳下牲口,先去一看。却不是人家,竟是一所小小庵院,忙与谢氏说知,谢氏道:「我昨夜梦见了佛,且进去拜了。」袁吉带住驴子,扶了轿杠下来。丫头伏侍谢氏出了轿。袁吉拴住牲口,一同走入庵中去了。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话说谢氏一众,才进庵门,只见一个半老不老的和尚走上前桌,把四个人仔细一瞧,问道:「奶奶们那里来的?」袁吉道:「我们京里下来,要回河南去的,到上剎来烧炷香儿。」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难得居士们信心从善,请到大殿上去。」便在前边引路,四个人随了入去。原来门径虽小,里头却甚是宽敞。见那大殿,琉璃掩映,金碧辉煌,十分庄严。谢氏步进殿中,和尚替他点起香烛。谢氏拜告了一番,就叫袁古将一两银子送他做香钱。袁吉便向和尚说道:「不该打搅师父,今日我们不曾用饭起身的,奶奶有些饥了。师父若有便斋,相扰一餐,总一奉谢。」和尚道:「小僧这里素斋甚便,相公怎说起酬谢,请到客堂里坐。」谢氏对袁吉道:「怎好在此吃饭,还到前头去的是。」袁吉听说,也待要走,却被和尚一把拖住道:「相公奶奶光降小庵,难道茶也不奉一杯,况且要打中伙,还有三十多里,不要饿坏了人。小庵虽然贫陋,腐饭也尽可充饥,何必如此拘执。」便一面叫和尚把驴儿牵进来喂些草料。只见四五个和尚不管好歹,把轿子驴子一总弄了进来。袁吉见和尚如此殷懃,只得反劝谢氏道:「承师父们一点好心,难以却他,只得扰了素斋,也好赶路。」谢氏不得已,见侄儿又被他死死留住不放,只得勉强移身,同到大殿后头一所客堂里坐定。
  一个小和尚掇出茶来,又摆上许多果品。谢氏对袁吉道:「我们来到这里,掌鞭的那里晓得,倘然他一直赶过了,找寻我们不着,岂不急坏了吗。你还到路口去看看,等他们来同走。」和尚在旁听见,急忙止住道:「相公且请坐了吃斋,我叫小和尚去侍候便是。」当时吩咐一个行者,叫他到路口候着,问他是赶袁相公牲口的,叫他进来,也吃些饭。那行者听着吩咐,飞也似的去了。袁吉问道:「上剎有几位师父?」和尚道:「只有十来个儿。」袁吉道:「这个僻静去处,饭食从那里来?」和尚道:「路口有客商过往,抄化些度日。」正说话时,见一个小行者搬出极精的素菜。和尚道:「奶奶请用饭。」说罢,走出去了。谢氏道:「我们快些吃碗饭儿,早早去赶路。」袁吉连忙吃完了饭,又催奶子与丫头都吃了。小行者端进热水来,大家洗过手脸。和尚也走来道:「奶奶用完饭了吗?」袁吉道:「多多在此打搅。」便取出一包银子递与和尚道:「须些香金,聊尝一饭之费。」和尚道:「再不能受,相公留在路上盘缠。」袁吉又道:「师父倒不要算做相酬,竟把来买些香油,在佛前作个福吧!」和尚道:「既如此说,只得受下,决不敢负相公的善念。」袁吉与谢氏便欲起身,和尚道:「里边还有随喜的所在,请奶奶们也进去走走。」袁吉道:「赶路的人,那有心情闲耍。」
  和尚道:「后边阁上有一尊白衣的观音,宝签甚是灵验。若处心礼拜了,随你奇灾大难,俱逢凶化吉,不可不进去拜。」谢氏听见这句话,不觉心动,便说道:「且进去求一求签儿也好。」和尚欣然引导,弯弯曲曲,走过许多寮房,到一个阁上,果有一尊白衣观音。四个人连忙下拜,口里喃喃祷告,要讨个逢凶化吉的灵验,那和尚掩着口暗笑,下楼去了。谢氏拜罢起身,看看佛像,转过厢楼。后边又是一进楼子,并无佛像,却有两三副床帐,绣帷锦被,铺排得十分华丽。袁吉道:「和尚倒有这等受用。」谢氏道:「我们不是闲耍的时候,快些去吧。」袁吉道:「正是,也好走路了。」
  一同走出前楼。可煞作怪,那前楼的中门已是关断,四人着了忙,只得乱敲乱叫,喉咙都叫破了,那里有人听得。谢氏道:「不好了,莫非和尚是歹人,我们落他坑阱?这番四条性命,逃到那里去!」丫头与奶子听见,尿头都意出来,便扯住了谢氏,号啕大哭。袁吉道:「哭也济不得事,如今没奈何,待我拼着性命。在窗子里爬下去,寻个门路救你。』说罢,脱掉外衣,解拴腰带子系在窗楹,两手紧紧挽定,挂在半中,卟的一跳,果然已到楼下,走过外厢去了。正是:
  方叹罹灾甫脱灾,谁知灾更迭乘来。
  僧佛面目真罗剎,虽有慈门不放开。
  话说谢氏,只道袁吉去寻了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