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伯到了都城,须得寻个进身之阶,早日寄信与我才好。”陈音道:“这是自然,但你住的地方,要详细说明,方好寻请。”卫茜道:“南林在山阴之南,约十二三里,有一荒僻古庙。庙前有两株大枫树,庙后有一枯井,便是。”陈音记在心里,便道:“天已不早,我们各自起程罢。”众人纷纷上马。卫英意欲同妹子到南林,陈音道:“贤弟主意就不是了。令妹是因避祸而往南林,不过暂时之计。我们当得早图进身,我们有了效力之路,令妹才有出头之路哩。”卫英听了,心中豁然,反催促动身。卫茜辞了众人,自转南林,也不通知伊家。
  陈音等一路上毫无耽延,到了会稽。陈音且不回家,一齐进了都城,寻个客寓住下。次日,陈音换了衣服,去到军政司访问宁毅。有人告知宁毅的住处,陈音到了那里,却见门户辉煌,墙垣高耸,十分气概。寻着守门的,通了姓名,烦为禀报。守门的进去片刻,走出来叫声请,陈音随着进去;宁毅仍是驼背跛脚,抢出来笑叫道:“陈大哥回来了,好极!好极!”便携手进一个书房里,分宾坐下。宁毅叫人泡茶,开口问道:“陈大哥几时回来?我的眼都望穿了!大哥的心愿可了?”陈音道:“侥幸如愿。”宁毅拍手笑道:“是豪杰,是丈夫!”陈音道:“昨日进城,天已不早,今日特地趋候。利大哥可在这里?”宁毅道:“他有事出去了,大约三两日就回。我们喝两杯酒,把你在楚国的事情,细细告我。”陈音也不推辞,宁毅命把酒席,就摆在书房里。少时搬来,二人对坐,饮了两巡。宁毅催着侠说,陈音便从黄泥冈起,一直说到此时。宁毅侧耳细听,嘻笑怒骂,狂喜激忿,一时都有。
  听罢,把大指头竖起,对着陈音道:“好的!大哥此去,算来是九个年头了,夸大哥辛苦,亏大哥坚忍,看来天下事,有志者事竟成。现今我们越国的人,到外国去学本领的,不知多少。有的一年就回来了,有的两年就回来了,能够到三年这便是表表出众的大才,甚至有半年或三五月就回来了,他还逢人便自夸,说他是曾经到外国去习过艺的,真真要羞死人!大哥想想,我们要到外国,原是要学那强似我国、高过我国的本领;一年、二年就可以学得成,那就不是甚么惊人的事业,何况半年三月!就把我国最浅近的事作比方,学个铁匠木工,凭他如何聪明,如何勤备,也得三五年方能精熟。岂有治国经邦、自强外御的本事,去跑了一趟,便能成功吗?况且,我国人到外国去,言语不通,嗜欲不同,更有那制度、文化不得一样,我怕去的人,半年三月还弄不清楚,如何就会学成?可笑我国竟要靠这些人做事体,焉能有效?虽是国家此时需才亟切,这人才二字,哪里能够逼得出来的?难道从外国回来的,内中岂即无人才?倒是真正人才,反难见用,真要气杀几何人!等到这些胡闹的误了事,就说凡是去过外国的,都不可用。痛脚连累好脚,更要屈杀几何人?何不于遣送之时,留心选择;归来之时,认真考验,破除情面,因才授职?何患人才不出,国家不兴?我把那些只顾私情,不顾公室的匹夫,真真恨死!大哥你看我这话是不是?”陈音道:“上官之言,固有至理,未免过激。难道那些大位,真不望国家强盛吗?不过一时差错,一事因循,便误了国家,到了悔不可追的时候,就遭了万人的唾骂,连外人亏他得了便宜,还要从旁窃笑他哩。办事谈何容易?请问上官,我国的事,现今的光景,可望振作么?”宁毅道:“从古及今,哪有不能振作之国?只看治国之人如何耳!我国自从为吴所败,每年勒取献纳,依期奉缴,数目甚巨。我国理财诸公总在百姓身上想法,这样勒捐,那样苛派。若是通同作了国家之用,百姓们世受国恩,这也是应尽的天职。无奈官府从中饱其私囊,胥吏乘问任其加索,弄得民困日深,怨声载道,处处地方伏葬堪虞,万一酿成内乱还了得么?”
  陈音道:“既要交纳小款,国家哪里有这许多钱?不取于民,从何措办哟?”
  宁毅道:“依我之见,国家撙节些虚糜之财,官府改除些奢华之习,再开通天地自然之利,抽提民间无益之费,何患不足广陈音点首道:“果能照此实力奉行,尽心筹划,不但交付外款绰绰有余,就是自己要兴办甚么事,也不愁不给。那理财诸公全不想把百姓剥穷,元气斫丧,实是国家吃亏。”又问道,“我国的兵现在可用么?”宁毅唱然道:“甚难,甚难!当此列强竞争之日,哪国不厚集兵力,讲究武备,以图特立于竞争之场?我国从来兵人的名誉,颇不甚劣。自从为吴所败,遂觉名誉扫地。据那訾议的说起来,甚至比土块木偶还不如此。其实持论的也太过当了。难道从前携李之战,我国不是大胜么?屡与邻国相争,我国通是大败吗?不过看这将兵的人如何耳!现今全国的兵,都改仿外国的兵式,军械衣号,通行改造,据式样看,似乎顿改旧观。殊不知外国成一兵制,不知儿许世,几何人参酌方能尽善。岂有练兵的都是旧将,督操的纯是旧人,不过东去模仿些式样,西去摭拾些章程,杂凑拢来,便夸新兵,如何会好?须知兵事全在精神上讲究,要人人有国耻在心,刻刻以国耻为恨,一遇敌人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食敌之肉,寝敌之皮。到了这步地位,便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