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孩子,终怕他说开去,就将他当胸一把提进来。梦花早是唬得魂不附体,那和尚就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喝道:“小畜生!今日要结果你了。”梦花见了,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吾情愿拜你做师父,服侍你两个,师父饶了我罢!”那和尚那里肯依,举刀便砍,是那妇人看这孩子伶俐俏,有些不忍,一把拉开,说道:“不要杀他,就将他关在这里罢。”和尚摇头道:“使不得,留着终是祸根。”那妇人仍不放手,和尚想了一想,说道:“你要关他,我有一法,拿他锁在后院塔顶上,等他饿死,全了他的尸罢。”说毕,放下刀子,就叫两个徒弟送到塔里,锁在第一层上。临走,叮嘱梦花道:“过了七日,我来看你。”梦花在塔里足饿了两日,到第三日,那妇人私下差人送了些饼儿给他吃。梦花吃了,心下想道:“我不饿死,和尚见了,终要弄死我的。总之一死,还是跳下去死的干净。”想定主意,候到夜深揭开了一扇窗子,向下一望,离地约莫有十余丈高,怔怔的想道:“下去是必死的。”想了一想,手脚都酥软了,忽又转念道:“死在贼秃手里,还不知怎样呢,不如跳下去。”一面想,一面便纵身出去,但觉两眼眩晕,如天旋地转,一失脚从空落下,此时梦花早已魂飞魄散,及落下来,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痛苦,倒自疑心起来:“莫非吾在梦中么?”又疑心道:“莫非此身已死了?”恍恍惚惚,就爬起来,睁眼一看,方知跌在一堆柴草上。又定睛看时,月光满地,寂无一人,想道:“奇怪。”便轻轻开开院门,很命的逃走。

  却说忠甫,自那日回来,等到晚上,不见梦花回家,忙差人四处找寻,自己也出来访问。连日连夜寻了几天,不见踪影,又不敢去回林家,正急得不了,恰好那日回来,在城外撞见了,领得回来,忠甫又喜又怒,问明原故,便告了县官。火速饬差,捉到和尚,审明正法,把那庙宇拆毁了。

  从此,忠甫管束极严,不许梦花出门一步。到得十八岁出考,进了学,送回林家。林太太见儿子年近弱冠,便托忠甫与他结头高亲。忠甫留意了两年,恰好赵侍郎要相亲,忠甫和赵家本系世交,从中给梦花做媒。侍郎见了梦花的相貌,又讨他的文章看了,甚为合意,当下允许了。两家行过聘礼,侍郎便择吉招赘。梦花在家陪他的儿子读书。梦花在赵家供给齐备,兼有两个妻舅作伴,便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了。欲知端的,再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劝戒烟因事纳规 能悔过主文谲谏
  却说赵侍郎有两子,长的名福临,号子照,幼的名福咸,号子新。子照赋性迂拙,小梦花一岁,终日坐在书房读时文,外面世故人情,不甚了了。子新性情轻躁,年甫十八,即喜滥交朋友,略看洋务书几卷,学得外国话几句,便自命为熟悉时务,且又嗜好极多,沾染洋烟,每日要吃四五钱。自梦花入赘后,两人颇为投契,日夕聚首,不知不觉,梦花亦上了烟隐。

  一日梦花回家,林太太见他形容憔悴,精神疲倦,心中想道:“忠甫常对我说,赵家侍郎待新婿礼意十分周到,就是他自己也说在岳家比家中快活,如何倒这般模样?”继想道:“莫非他作文辛苦么?”又想道;“闻说他近来不甚用功,或者新婚燕尔,这个上身子不爱惜了”左思右想,终猜不着这个原故,当下对梦花道:“这几时,你去了我觉得冷静,你且在这里陪我两天。”梦花无奈,只得依允。到了晚上,烟瘾发作,涕泪交流,精神恍惚,随托故早睡。半夜后,喉间痰涎上涌,周身酸疼,四肢瘫软,如没放处,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候至天明,勉强起身,密嘱馆僮,趁太太未曾起身,赶到赵家借得烟具一副,吃了几口,即自收拾,依旧睡好,日以为常。

  一日,林太太早起,闻得一阵烟气,寻到书房,恰好撞见。

  梦花骗瞒不过,只得实说。林太太虽然生气,总是心存溺爱,不过怪了赵子新不该引诱他,随请了忠甫来,告诉情由。忠甫倒是个直性人,将梦花申饬一番,对林太太道:“这烟瘾为害不小,无论贫富贵贱,做官的、读书的、做生意的,吃了烟,终身受他的害。我曾见过几个一系候补人员,极有才干,上司亦皆赏识他。生平并无嗜好,只是吃几口洋烟。一日,抚宪有紧要事传他,上辕商酌,因差传迫促,未及过瘾。到了衙门,耽搁多时,公事未了,烟瘾顿发。抚宪见他神思昏乱,办事草率,疑他有病,后来遂不差遣他了。因此发愤成疾,潦倒一世,岂不可惜么?一即是吾老师程萃野编修,往年大考场中,发了烟瘾,不能完卷,考在四等,降出翰林院。渠是极红的翰林,放过两次学差,三次主考,诗赋文字,色色俱精,方将指日高升的,那晓得远大前程,被这东西害尽了,目今降了通政司,经历只怕难望出头呢。还有一富商,就是湖州开丝栈的刘老大。这人被烟土害的更苦呢!我曾见过他吃了烟,每日约要三四两,到得后来,精神消耗,终日终夜躺在床上,百事不管,家中姬妾七八人,均有不端的事,外面丑声四播。独是他毫无觉察,开的丝栈终年足迹不到,经手人晓得他这般光景,通同作弊,数年来亏本十数万两。近来听得说他栈已倒闭,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