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近前,李虚斋叫道:“欧阳公,道人在此,久相候了。”欧公见了,连忙滚鞍下马,喜得满面堆笑道:“李恩兄,今日才来。”遂相搀了里面,奉揖罢,吓得那管门的方才把他的名柬呈上。欧公作色道:“既是昨日李相公有帖,怎么到今日才把帖子来禀?你这大胆误事,该重责三十。”这管门的骇得魂飞天外。
  欧公与李虚斋分宾主坐定,欧公方问何日起程至此。李虚斋将一路日期,遇着邵卞嘉为施弘德做一番事情细述一遍。欧公鼓掌叫绝道:“天下有邵卞嘉这等奇侠之士,几时得识一面,以满我大愿。”李虚斋道:“他约来秋方进京相访。”欧公喜有相会之期,遂入席饮酒,欧公又把别后遇着冯公前后的事也述一遍。是夜就在欧公衙内宿了。至明晨下得床,只见管门长班姓段的,跪在厅上连连叩头道:‘我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昨日传迟了李爷的帖子,恐怕今日老爷难为小的,要求太爷方便一声。”李虚斋叫他起来,那长班来叩个头方爬起来。李虚斋道:“老爷处你,我自然与你方便,但是我看你三日之内有个大灾,非人力可救。今晚黄昏时分,先有虚惊,虽不伤人,也要损两件器皿。”那长班不晓李老灵验,日里虽答应,心内未肯全信,唯唯的自出去了。
  少顷,欧公出来,李虚斋把长班有灾的话说了。欧公道:“既如此,须求斋公救他一救。”虚斋道:“三见此老,口虽应允,心内还未肯信。待今晚有验,明日自来求我,那时救他未迟。”
  却说那长班因李虚斋早间的话,也有三分不快。临时回家,买了一壶酒同妻儿正在吃夜饭。忽听一声响,夫妻大惊,移灯去看,却是灶前一根椽朽折,连瓦跌下,把只水缸打个粉碎,方信李老之言,疑他是个神仙。及至天明,走入衙内,见了李老连忙跪下,把夜间之事说了,又问明早有甚灾殃,要求仙爷救命,连连叩头。虚斋叫他起来道:“你不要心慌,今夜可虔心斋戒,明日黄昏时分到我这里来,我自然有策救你。”
  过了一日,欧公因冯迪庵来答拜。李虚斋备酒留他。三人方才入席,那段长班直到虚斋边叩头求救。李虚斋把面前一杯酒,口中念些什么文,将左指在酒面画了几画,向段长班耳旁说了几句,便把这杯酒递与他拿去。冯公见这举动,便问道:“这是什么缘故?”李虚斋道:“天机不可预泄,稍停两个时辰,自见分晓。”冯公亦不再问,且自饮酒。方将二鼓,忽闻外面喧嚷。冯公问是何事,家人进来禀道,是丝线街一家火起。欧公失惊道:“丝线街是段长班的住处,李老之言验矣。可速往救,也是阴德。”虚斋笑:“且停一刻,自见明白。”
  少顷,雷霆顿起,大雨倾盆,下了一个时辰方止。忽见段长班来拜谢李虚斋。你道他为何来谢?原来段长班领这杯酒去,依李虚斋的言语,当晚不脱衣服,坐在屋里点三柱香,供那酒在桌上。守到二更将尽,忽闻间壁暴烈之声,四面喊叫救火,连天不绝。他便捧这杯酒到庭心,向东南方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将酒望东一泼。可却作怪,刹时乌云四起,雷雨交作。此时火势正猛,被这雨冲得有气无力,连间壁的房子,也只烧得一间,那火便熄了,只闻得遍地酒气。知这雨是虚斋请来救他,所以前来拜谢。
  冯欧二公闻知此事,无不骇异。长安城中都说欧学上有个仙人在家,官员士庶来拜见的拥挤不开。到明年七月,邵卞嘉领了儿子入京应试。原来卞嘉之子小名天节,讳十州,字有二,博通六经,综贯百家,十二岁已入泮宫,今年十五岁,正属宾兴之秋。父子两个来京就试,入了都门,未曾觅寓先到郭府。此时汾阳王郭子仪年已八十三岁,自拥一班歌童舞女,逍遥岁月。闻卞嘉来拜,急忙出迎,就叙了许多寒暄,随即差人送至章敬寺行寓。
  次日,卞嘉父子来拜李虚斋,门役投递进两个名帖,一个教弟邵玉,一个眷侄邵十州。欧公便问此是何人,虚斋道:“这是贫道说的邵卞嘉;这写眷侄的,就是他令郎。”欧公遂请进相见,言论投机,留饮终日方散。次日虚斋到章敬寺答拜,卞嘉也留他酒饭。直到晚上,虚斋令从人出,语卞嘉曰:“弟观贤眷梓气色,令郎当冠一省,却因这显名上起了一个大祸,数应抄家灭族。若能父子相济,潜身五六千里外,方能免祸。至十六年骨肉完聚。令郎富贵非常,那时三代荣华,且有段奇奇怪怪的姻缘。待揭榜后,自必水陆兼程远去矣。小弟也有一件是非,凡有丧身之祸,又连累两位大臣休官罢职。这是数之前定,说不得了。此言不可泄漏,有干天谴。”道罢辞去。到八月三场考完揭晓,邵十州中了解元。及进鹿鸣宴时,房师座师许多人等,见解元是个垂髦童子,兼又生得清秀风流,莫不暗暗称奇。宴罢回寓,拜了父亲,卞嘉一时喜忧交集。你道为何?他生平极信李虚斋的术数,前月对他说一席话,今日十州果中解元,是应了当魁一省之言;又说因此生出患难,一家拆散,要骨肉完聚,必十六年后。所以一喜一忧,不能畅怀。
  是晚郭令公、欧阳、陆渐、李虚斋皆送酒物到寺中称贺,一晚热闹自不必说。席散各人皆去,只有李虚斋未去,虚斋曰:“贫道独后去者无他言,今日此来,一则恭贺令嗣,二则与兄饯行。前言已尽,不必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