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姻缘全传77回

  尝观人之各有所好者,性之近也。或以吟咏夸于一时,或以著述传于天下,或寄情于楚馆秦楼,或啸傲于花天酒地,或以抱才不遇困厄频年,以锦心绣口之才、定国安邦之志无由发泄,借野史稗官以畅其志者有之。是以《镜花缘》者,旷其见闻之伙;《红楼梦》者,运其笔意之深,事虽不同,各逞其胸中抱负而有所发泄也。若以后园赠金、公子落难印定阅者耳目,无所取也。

  坊友某携《玉燕金钗》秘本至,略一翻阅,似胜别本弹词。纵观至尾,觉文虽未能免俗,而意则迥不犹人。其写朋友之谊,直言规谏;义士扶危,一腔热血:均有真情至理寓乎其中,绝非任意架词。其写私情之永成好合,犹是人情恒事,尚非始乱之而终弃之也,阅者不必以此微辞而累之。至恶者难逃国法,善者咸沐皇恩,以见善恶报施,无道不爽,洵足以垂鉴戒。茶余酒后,独对一编,亦足以消除俗虑。不意小说之中,亦有此可取之书焉!是为序如此。

  光绪二十年岁在甲午冬十二月沪北俗子识于容膝居,鸳湖梅花居士呵冻于海上寄庐



第一回 喜豪华起造园亭 三篾骗计哄吕昆

  词曰:

  不喜皇都帝里,只爱山野村居。说什么绣户珠帏,怎比俺团瓢竹篱;说什么高车驷马,怎比俺藤床竹几;说什么金貂玉佩,怎比俺麻鞋草履;说什么美姬俊仆,怎比俺稚子山妻;说什么珍馐百味,怎比俺淡饭黄齑。醒来时下局棋,闷来时做首诗。喜的是海棠带雨,爱的是出水芙渠。正逢着菊绽东篱,又不觉寒梅雪里。不管是和非,不论兴亡事。任他去争名夺利图荣贵,怎比俺水秀山青隐士居!

  这一首闲诗按下不讲。

  且说这《玉燕姻缘》小说的故事,出于大宋神宗天子年间。江南苏州府吴县阊门内有宦家,姓侯名筌,字伯鱼;夫人仇氏,所生一位公子,名韬,宇闻略。他父亲现为三边总制之职。因边关乃险要之地,所以不便携带家眷上任,将夫人、公子留在家中,只也不在话下。

  且说侯大爷自他父亲到任之后,眼前少了一个管头。俗语道:富贵生骄奢。若论家资,却算苏州首富。每日三朋四友,日日饮宴,夜夜笙歌。结交的尽(情)是一班三教九流,好闲子弟。府中有几个篾客:一个姓黄,名子方;一个姓李,名连义。二人原是在庠生员,因惯代人刀笔,出入衙门,如同儿戏;学院按临考试,访得他二人招摇撞骗,劣迹多端,所以学院行文,将他二人头巾革去;无以为生,目下在侯府做了个蔑客。内中还有一人,姓莫,名乐本,是江南人氏,一向买卖营生。这个人名与号到不出名,惟有个绰号,人人皆知,俱唤他叫“六头”。你道那六头?骑马在前头,走路在后头,坐席是横头,吃的是骨头,用的是搭头,赌钱场上赚的是非头。只因上年办了些京货买卖,慕这苏州乃天下第一个马头,来至苏州。不上半年光景,把些本钱花费的干干净净。目下也落在侯府,做了个帮闲蔑客。

  且讲这侯大爷,本来生性不好读书,贪恋酒色。若讲“读书”二字,就头昏脑闷。每日同这三个篾客非嫖即赌,问柳寻花,也算得个风月领袖。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却被三个蔑客弄得来昏天黑地,把读书二字付于流水。

  一日,莫六头在侯大爷面前说道:“大爷府中偌大家资,若不寻个乐境,终是一个俗人。尝闻古人秉烛夜游,惟恐光阴易过。何不在城外起造一座花园?栽种名花古树,跑马射箭,可供终日之乐。不知大爷意下若何?”侯大爷心中久有此意,只因当时他父亲在家,畏惧尊人,不敢自专;今他父亲离家甚远,虽有夫人,却管他不下。侯大爷听了六头几句言语,甚是喜欢。道:“就是我家爷爷回来,那时也起造成工。自古道:成工不毁。就是将来倒下运来,也还落得一块产业转卖他人。常言说得好:千年田地,八百主人。生死成败乃寻常之事,不用多疑。”立定了主意。

  即命莫六头在城外买了一块空地,请了工匠,丈量周围十余里。画了图形,起造亭台数十余座。即命黄子方、李连义采买砖瓦、木料,又托六头管工。选了吉日动工,定限三个月完备。取名南凹小桃园。果然曲水流通,参差树木,实在齐整。本来这三个篾客也会办事,各处亭台摆设,无一处不好,所以侯韬一看,十分赞美。

  自造这所花园之后,一时哄动苏郡。不论远近,来游小桃园,即士大夫、乡绅人家俱来借园游赏。车马盈门,日夜不息,颇极一时之胜。

  时逢天气融和,花明柳媚,侯大爷在家纳闷,欲要到园中散散心怀,遂吩咐备了抬盒、一切器皿,都发至园内等候不提。

  一会工夫,黄,李、莫三人已到,见府门外扛抬不息。莫六头问道:“你家大爷今日何往?”有人说:“大爷到园看花。三位相公难道不知么?”李连义道:“大叔有所不知:我们昨晚被大爷多灌了几杯酒,却吃醉了,并没有晓得大爷到园中去的话。”那人又道:“莫不是三位相公酒后忘却了?”大凡做蔑骗的人是要方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