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氏夫人见小姐梳洗已毕,同他下楼见了老爷,将临妆的事言了一遍。老[爷]大喜:“等得姜先生来,定要谢他!”吩咐取早膳来用。

  家人才将点心摆下,门公回道:“禀老爷,姜先生到了。”谈氏夫人与小姐正欲迎接,姜先生已从外面进来,即忙问道:“老太太,昨晚临姑娘服药,可有灵验么?”谈氏夫人道:“多亏先生妙药,已将鬼胎打下来了。”姜先生暗暗笑道:那里是鬼胎?分明是个私孩子!开言说道:“等我上楼,再去复一复他的脉息如何。”谈氏夫人道:“先生请用了点心,再去便了。”姜先生回道:“看了病下来再领。”同着小姐上楼,说:“恭喜姑娘,如今是大事无妨了。”临妆道:“多谢先生!恕我不能起来,多多得罪!”姜先生道<原衍“姜先生道”>:“姑娘不要如此,自己保重!还要避避风寒,产后最是要紧的。等待将来恭喜,一起讨喜酒吃如何?”言毕,同了小姐下楼。谈氏夫人备了点心,在此等候。姜先生用了几个,望着谈氏夫人道:“临姑娘的病已愈,只欠调理,药亦不须再吃。”安老爷在旁边道:“请问先生,可用忌嘴?”姜先生回道:“不用。一切鸡鸭荤腥皆用得;但所忌的是不吃咸,避风一百天。其余无事。”安老爷大喜,封了廿四金,用白封红签上写“微敬”二字,将拜匣收起,命书童送与姜先生,道:“菲仪请先生收了。”姜先生欲待推辞,恐他不喜,只得领了,告辞而去。自然安老太太吩咐家下人调治临妆不题。

  只言姜先生离了安府,随即赶到吕相公家下。吕昆正在书房闷闷无聊,心中暗想:我与临妆成合夫妻,不意他身怀六甲。只恐他主人安老伯知道,毕竟拷问根由。那时说将出来,不但临妆要打死了,就是小姐瑞云性命也是难保。正在忧虑,忽然姜先生来到书房,道:“相公为何如此愁闷?莫非想什么心事?”吕相公道:“先生,你那里知道!自从那日到安府出来,已与先生言明。只怕临妆六甲成形,将来必然暴(量)露,连小姐的名身却也不好。所以忧虑。”姜先生道:“相公只管放心。昨晚是我用药,已打下了胎,故尔前来报信。”吕相公听得大喜:“将来若得成就大事,自当重谢。”姜先生此来原是通个喜信与吕相公,并不曾进去见他的太太。连连上轿回去。不想耽搁了月余,吕相公把安小姐、临妆的事时刻放在心头。

  那一天,与鲍舅老爷在门前观望,忽见宫灯台盒,鼓乐齐鸣。鲍舅老爷问道:“这是那家行礼?”有人回说:“是兵部武选司季老爷的小姐许配与侯总兵的公子。今日侯府中行聘到季府里去的。”鲍龙光听得,大怒道:“有这等事!常言道:一家女儿吃不得两家茶。既许了我家外甥,又许侯家,这等无礼!”随即传齐吕府家人,同着吕相公,欲要打到季家评理。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接解。



第四十四回 张寅回家逢故旧 吕昆托友作冰人

  词曰:

  随地求才,逢花问色,一才一色何曾得!无端说出旧行藏,忽然透出真消息。他但闻名,我原不识,这番相见真难测。莫惊莫怪莫疑猜,大都还红丝勒。

  闲词按下。

  话表鲍龙光见得季家千金又许配侯府,心下着恼,带了许多家人,同着外甥吕昆,欲要打到季家评理。众人走至半路,忽见前面来了一顶小轿,后面跟着许多行李。你道是谁?却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张寅。只因上年祁家杀死人命,张寅告了游学,带着邓氏、小桃避在南京庄上。过了这些时,渐渐的外面风头息了,故尔今日回来。邓氏、小桃的轿子在前面已经过去。张寅在轿窗里面望见鲍龙光与吕昆,又随着一众家人,不知为着何事,忙忙下轿。吩咐家人押着行李回去,自然伺候邓氏、小桃回府,打发轿钱、脚力不题。

  再言张寅赶至跟前,道:“鲍老年伯、吕昆贤弟,匆匆何往?”鲍龙光与吕昆走走行行的,见后面有人喊叫,站定脚步一看,原来是张寅。二人近前一躬,鲍舅老爷道:“老兄满面的行色,那里而来?”张寅回道:“一向游学在外,今日才得回家。但不知老伯同着令甥带着这些家人,意欲何往?”鲍龙光道:“贤侄有所不知:只因代舍甥为媒,聘了季惟嘉的令爱;他今又反择配侯门,许与那侯总戎的公子。你道可有这等事?故此要打到季家去,到明伦堂上同他讲理。”张寅道:“事虽季家无礼,但不知令甥府中可曾聘定?”鲍龙光被张寅只句话问穷了,连连的回道:“只因那日正要行聘,忽然晚间舍甥家下遭了回禄,所以担搁下来,未曾过礼。”张寅道:“可又来了!既是未曾下聘,难以为凭。又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当日受了吕家的聘礼,今又择配,季家他难逃毁赖婚姻之责;如今既未受聘,应当听他择配,不为无礼。老伯独不闻:一丝为定,终身不移?倘若是打至他家,他请问老伯:媒是老伯言定,如今聘礼在于何处?庚帖何存?岂不是自家失礼!”只说得鲍龙光这老头儿:

  哑口无言心纳闷,汗流脊背面通红。

  须知凡事当仔细,不可执意气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