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寅道:“依小侄说来,老伯且请息怒,吩咐家人回去,免得自招后累。”鲍龙光暗暗想道:这件事却是自己欠于检点,若不遇见张寅,险些儿做出事来。正是:

  路中若不逢张子,惹火烧身难出门。

  两个少年后生同着一个老头儿却也不合伙,只得望着张寅道:“老夫家下有桩小事,不得奉陪。明日清晨过来奉侯便了。”言毕,一人回家而去。

  再言张寅同着吕昆携手而行,命家人同着空轿而回。二人一路上谈些闲心,到得吕府门首。张寅意欲告别,吕昆道:“既到舍下,焉有过门不入之理?何不请到里[面],水酒一杯,还有肺腑之言动问。”张寅只得同吕昆进来。先见了鲍老夫人,道:“老伯母在上,小侄张寅拜揖!”鲍老夫人道:“一向不见贤侄,今日从那里而来?”张寅将告游学的话言了一遍。

  吕相公邀至书房坐下。命人巡茶已毕,吕昆道:“上日外边有个新文,纷纷传说当马快祁中的妻子邓氏与兄往来,杀二命;弟[闻]言旋到尊[府]问候,兄已月余前游学在外。不知此事可是真的?”张寅并不相瞒,连连说道:“此事皆由贤弟而起。只因奉令堂老伯母命,找寻贤弟。不意天降时雨,避在祁家门内,偶遇邓氏相留,两下来往已久。不料祁中回来,杀死二人。内中有个原故:那日愚兄从祁家门内出来,不期遇见黄子方,约我晚间会话。洒席之间,愚兄失言,被他灌得大醉。黄子方瞒着我到祁中家下,却遇祁中回家,被他杀死。还有他家下妇人李氏,亦在局中。祁中杀死二命,当时潜逃。愚兄酒醒,知道失言,连忙走到祁家。见事已如此,只得带了邓氏、小桃,星夜而走,多亏家人张序代我到学,倒填年月,告了游学。次日本府柳公询讯,李连义供称愚兄与邓氏通奸,奉差到舍拘拿。那时只得带了邓氏,小桃避在小庄。今日才得回来。贤弟呀,

  若还题起当初事,令你闻言不可听,

  任他铁打男儿汉,当局也须胆战兢。”

  吕昆听得,将舌头伸了几伸,道:“兄好大胆!莫说是当局,就是说来亦令人害怕。想必那邓二姑娘今日也回来了?”张寅道:“适才前面那两顶小轿,就是他主仆二人。”吕昆道:“既然如此,明日定要前去拜见。不知兄长可能与我一面否?”张寅道:“叔嫂班辈,但见何妨?我正要问贤弟:那时离了家下,落在何方?不知可请教否?”吕昆暗想:朋友相交,必知其心。自古道: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我与他非一日之交,何妨细谈?连连将在风落院会柳卿云,遇莫六头,所欲不遂,送信与侯韬,到院搜楼,雪洞避难,落在安府藏身,与临妆苟合的话细述了一遍。彼此倾心吐胆,谈至日已沉西,命人摆酒。这才是:

  知己客来谈不厌,合心人至话偏多。

  酒席之间,张寅[道):“贤弟真乃奇才,有偷天换日之手!若是被那安老年伯知道,不但功名难保,而且性命相关。但不知后来怎生出他的府门?”吕昆道:“幸遇安老伯回府,只得扮作花婆而走。目下与他:

  虽然两地分南北,藕断丝连情意牵。

  未知与安瑞云可有姻缘之分?还要拜托长兄鼎力一言,代弟执柯,足感高情。”张寅道:“忝在相好,等会过安老年伯,自当极力代为周旋。”言毕,又用了几杯。二人饮至二鼓方散。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安兵部为女择婿 张秀才代友为媒

  词曰:

  佳人只要心儿俏,思量无不到,从头直算到收梢,不许情长情短勿情消。一时任情颠这倒,那怕旁人笑?有人点破夜还朝,方知玄霜捣尽是蓝桥。

  这一首闲言,且自不表。

  话讲张寅在吕府,饮至二更方散。有张寅的家人掌着灯球,照着相公回府。邓氏预备了酒席,与张寅噇醉,收拾安寝。次日,准备牲醴谢神,家人道喜。张寅见了学里老师,消假起复,出门拜客,一连担搁了半月。

  那一日,张寅特为吕昆的事,到安府前来投了名帖,家人通禀,安老爷见了帖,吩咐请张相公厅上会。张寅进来,安老爷[见]他一表人才,风流儒雅。二人见礼已毕,分宾坐下。家人巡茶已毕,安老爷开言道:“老夫自与尊翁同寅,朝夕不离;近来不觉疏失故交之好。但不知贤侄曾有亲事否?”张寅道:“小侄已有亲事,多蒙老伯关心!”安老爷听得张寅已有亲事,心下暗想:本待要将他为东床坦腹,无奈他已有室家,未便再言。连连说道:“适才老夫所说,就是小女,如今年已及笄。拜烦贤侄有相好的贵友,无论贫富,只要才品兼优,托作冰人月老。但[老]夫只此一女,倘图得一个乘龙之客,后来此身有靠,足感良多。”张寅暗想道:“我正为吕兄谋婚而来。今日安老伯托我择婿,可见他令爱尚未择人受聘,我何不趁此机会撮合而成?岂不为美!”这正是:

  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