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夫人到!”众家人连连回避。鲍氏夫人从厅后而出,只见亭柱上绑着两个少年后生,主仆打扮:但见他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连开口问道:“此是何人绑在此间?”张老爷指着安瑞云道:“就是这狗男女,命他家人放箭,射伤下官。我故绑起他来。以报一箭之仇。夫人休管闲事。”鲍氏夫人道:“相公休得如此。据妾身看来,此人眉清目秀,必非等闲之辈,想他有些来历。且喜相公未有重伤,暂且息怒。相公且自回避,待妾身一一问他明白,因何放箭?倘若是匪徒假扮客商,那时再送官处治,却也不迟。”张指挥怒冲冲回避不题。

  且言鲍氏夫人再三盘问,听得安瑞云是苏郡声音,不觉的伤感。你道是为何如此?鲍氏夫人本是苏郡人,今日离了苏郡十余年,遇故乡之人,不觉动情。正是:

  久早逢干欣遇雨,却好他乡见故人。

  连连问道:“你二人说话,好似苏郡声音。我如今要问你一个苏州人,你可知道么?”安瑞云道:“但不知所问何人?若是有名气的,却晓得几个。”鲍氏夫人道:“非是问你别人,我有个姨外甥,此人姓吕名昆,表字美篇,家住五花街,人人称他为风月才子;昔日他父亲做过一任礼部尚书。此人你可知道他么?”安瑞云暗暗点头,心下细想:这位夫人问的却是我丈夫。却又不便明言,心下踌躇,未曾回答。临妆绑了一会,也无法可奈。听得这位夫人问及吕昆,只得将计就计,且将吕昆的名姓挡过头阵,方保得性命。即慌开口道:“夫人若问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目前;对面绑的我主就是。”鲍氏夫人听得,连连叫人松了绑,走近前,抱着假公子安瑞云痛哭:“若非贤甥将言道明,险些儿误了事。”正是:

  多年未会吾儿面,几乎失错宝和珍。

  安小姐并不敢冒认,见临妆现已说出来,只得弄假成真,即便以姨娘(表)称之。

  你道这鲍氏夫人是何人?却与吕昆的母亲是姊妹。只因嫁在山东,姨娘、姨侄一向并未曾会面,并不知道真假。今日一见,喜出望外,随即请老爷、公子相见。礼毕,巡茶,张老爷夫妇道:“久慕贤甥大才,为何到此?令堂想必纳福?”小姐道;家母托庇粗安。愚甥不才,忝中乡榜。只为到京会试,不料家人偶伤姨丈,罪当万死。”张指挥见他一表人才,又是新科举人,心下十分敬重,却不知道是个女扮男妆,冒名顶替。即命家人打扫干净书房,将吕相公的行李搬将进去;打发牲口、骡轿回去。买了棺木,与那安寿、安能、安德几个家中射死的家人收尸入殓不题。

  再言鲍氏夫人晚间备酒,代吕昆接风,饮至更余方散。临妆陪着小姐安歇。一连过了几天,小姐欲告别进京,惟恐久在此间,事必败露。张老爷夫妇那里肯依?留住安小姐,着张朗终日陪着,谈诗作赋。小姐提心吊胆,惟恐早晚露出些影响,反为不美。虽然住在胭脂寨,只是闷闷不乐。人在山东,心分两下,无一日不思想父母。正是:

  柔肠一日九回折,堪叹双亲两地分。

  且不言安小姐身落重地。再言张寅与吕昆在南京得了第,鹿鸣宴罢,候送了主考,方才收拾回家。祭祖拜客,两下好不热闹!一连过了几天,鲍氏夫人望着吕昆道:“你的岳父被假传圣旨拿往都中,未知吉凶,理应你到家时,就该到你岳母前探听消息;况且你又新中了举人,正当前去拜门。皆因家中有事,今日稍闲,可约张贤侄一同前去看看你的岳母。”正在谈论,有人报道:“张相公来了!”不知张寅可同吕昆前去探望安老夫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二公子会试入都 安夫人金山许愿

  词曰:

  六街尘起鼓冬冬,马足车轮在处通,百役尽驱衣食内,四民长走路歧中。年华与物随流水,世事如花落晚风,名利到身无了日,不知今古旋成空。

  这首闲词按下。

  话表鲍氏夫人正与吕昆闲谈,有家人来报:“张相公来了!”张寅来到内堂,见吕昆满[面]愁容,己知因他岳父之事,连连的说道:“贤弟目今是安家门婿,顾不得要前去问候问候安老夫人,探一探令岳消息,才是个道理。”吕昆心下也巴不得去,于是吕昆同着张寅来到安府。

  今日又与往日不同,见得新举人,又是姑老爷,众人连连前来参谒道喜。张寅晓得安老爷不在家,却又不便就通内室。先令人去通报。有人出来相请,二人同至内厅。见了谈氏夫人,张寅行的是宾客礼,吕昆行的是子婿礼。礼毕坐下。家人献茶已毕,谈氏夫人说:“恭喜贤侄、贤婿少年登科,可敬可贺!”老人家心中暗想道:若将老爷与女儿的事说与他们知道,又恐怕代我家着急;若是不说,又恐他二人不知。心内踌躇,只得强为欢笑,陪着张、吕二人。

  此时吕昆因亲事尚未过门,有多少话,却不好开口。只有张寅朗朗而谈,望着谈氏夫人道:“尊府的事,我二人却已尽知,不待老伯母细言。若论年伯,此番必中奸人之手,不知可曾着尊府家人前去探探信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