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气绝身死。知县又叫赵相问道:「汝妻业已身辱名毁,可即断开?还要完聚?「赵相泫然泣下道:「小的家事已尽,母氏又死,举目无亲,乞赐完聚罢。」知县便把李太、周顺、冯伯元每人打了十板,分别拟罪。又唤冯氏道:「你这淫妇,本该打你二十个板了。看你丈夫面上,姑免。」当下赵相领了冯氏回家,众邻舍都来慰问。说起蒋云,无不切齿痛骂。
  以后,赵云山将银二百两,借与赵相开个店面营生。冯氏亦追悔前事,勤苦帮助。不上三年,仍挣了数百金家计。曾有一诗为证:
  结义谁知反结冤,圜扉终日泪潸然。
  若非天意诛凶恶,岂得明珠去复旋。
  一日仲春时候,赵相到苏贩货,就邀周青霞同去游泛虎丘。那周青霞年纪虽将四十,却惯在花柳场中走动,挥金如土,到处就要盘桓游衍。以此虎丘游罢,就把赵相邀入一个妓家。鸨妪唤做褚秀,手下只有姊妹两个,一唤来香,一唤云倩。当晚二人进去取银一两,着办东道。四个人坐定,直饮至夜阑始散。周青霞要了云倩,赵相携着来香,各自归房。少不得解含羞之扣,吹带笑之灯,云雨绸缪,俱不消细叙。自此,一连住了三日,赵相货已置完,拟于次早解维。当夜更深时分,云雨毕后,来香泣向赵相道:「郎君籍系松江,妾亦彼处人氏。实良家女也。自堕火坑,已经二载。时刻思欲从良,苦无可托。今幸荐枕于郎,辱蒙情爱娓娓。倘能出妾污泥,愿侍巾栉。」赵相因问道:「贤卿既系良家 ,何致沉迷(彳元亍)(彳元亍)?就欲赎身,不知要价几许?」来香道:「妾杨氏,名唤巧姑,丈夫蒋公度,犯了重罪,被县官当堂杖死。奈缘父母双亡,祸遭旋恶为主,贪图厚利,赚妾卖归褚母。曾有徽商,意要赎妾,因母索价百金,以致不果。今妾之私蓄,将有一半。郎君倘得五十金之数,便可以携妾同去矣。」赵相道:「此来虽有百金,奈因交易已就。容俟归去月余,再来与卿商议。」来香临别,又再四叮嘱,唏嘘含泪,若不胜情。赵相心下暗暗嗟呀,以为天理报应,果然半点不差。回到家里,即与冯氏说知其事。冯氏力劝赎取为妾,又与周青霞、赵云山计议,二人亦欣然相劝。其后月余,赵相到苏,果费了六十余金,竟把巧姑赎回。自此妻妾和顺,并无半句说话。每每谈及蒋云,巧姑亦咨嗟不已。后闻冯氏已生二子,巧姑亦有一女。夫妻至今犹无恙云。
  
  
  
  
  第四回 穷秀才十年落魄
  词曰:
  纵抱长卿才,运也须来。只今何处觅琴台?举世漫逢青眼少,玉韫珠埋。穷达信难猜,不用伤怀。天公有意会安排。一旦齑盐辞破瓮,身近蓬莱。
  ----右调《浪淘沙》
  尝谓人生在世,富贵贫穷,无不关乎命运。那富贵的,必至骄奢,骄奢已极,势必流于贫贱。那贫贱之家,必然勤苦,勤苦之后,自生富贵。总之循环流转,都有一定之数。所以古语说得好,朱门生饿殍,白屋出公卿。然以愚意看来,则又不然。无论富贵贫贱,总要修德为主。若富贵而能修德,自应泽及子孙。所以古人曾有九世同居,三世皆为宰相。然则富贵原可以长享,若贫贱而不修德,一味怨天尤人,愤愤不足,或凯觎非分之福,或强求意外之财,岂知富贵未来,而祸已旋踵而至。那时节即欲求为贫贱,而不可得。然则居乎贫贱者,不以勤苦为难,而以不滥为贵。看官,你道为何说此一番议论?只因有一秀才,十年坎坷,偏能乐道安贫,竟得擢第春宫,联姻宦族,直到了七十岁,更有一番好运。且待敷演出来,以供那未得时的,展眉一笑。
  却说扬州府江都县,有一个旧家子弟,姓金名宣,表字集之。早岁游庠,颇有文誉。兼之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就是先达名流,亦莫不推重以为士林翘楚。单有一件毛病,恃才傲世,遇着些不通子弟,腐烂文章,他便掉首不顾。若说起举人进士,就如拾在手掌之内。所以年交二十,不肯轻易议婚。
  一日,同着几个朋友,渡江至苏,在虎丘盘桓了数日,复又泛舟直到武林,把那六桥杨柳,三竺烟霞,到处游了一遍。将整归桡,听得杭人说道,于少保墓上,祈梦最灵。即日就向于坟拜谒,题诗一律道:
  乱鸦竞噪夕阳中,为慕精诚拜谒公。
  吾国有君凭一语,神京无恙赖孤忠。
  血流西市功难泯,魂冷荒原爵始封。
  下马读碑重叹息,萧萧碧树起悲风。
  金生题毕,随又暗暗祈祷,恳求显示终身。当夜睡去,直至五更时候,始见一皂衣吏,向前稽首,持一小简以付金生。接来一看,上有四句道:


  黄金翻作石,遇假却成真。
  春风三十载,桃李更蟠根。
  金生看毕,正欲扯住再问,忽见一人,把着玉杯一只,擦身经过。金生误把衣袖一拂,那只杯儿落在地上,跌得粉碎。那人大怒道:「这只玉杯,价值百金,须要偿我方休。」金生正在慌急,忽听得炮声三响,那人道:「好了,都爷将次坐堂了。我与你同去见那都爷罢。」就把衣袂扯住要走。金生死命一挣,忽然惊醒,时已东方微旭,想起梦中之事,心下转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