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已做了梦中蝴蝶。虽非因我而死,我岂能舍尔独生。但恐黄泉路上,不容相见。」小姐,小姐,连叫数声,哭扑于地。陈宣慌忙扶起。叫唤多时方醒。自此,谢宾又即于庵中作寓,逗留二载。遇一乡戚会试,始得相附同归。一日,夜次黄河驿内,只见驿壁题首四绝,其诗云:
  忆昔随亲向北畿,膝前欢笑共相依。
  宁知今日重回去,化作啼鹃血满衣。
  其二
  生长兰闺二八年,惟知学绣向花边。
  江山忽失风云改,弱质那能自保全。
  其三
  双亲殉国已全忠,女孝还应葬北风。
  谁料马嵬魂未断,又随征鼓过江东。
  其四
  一番风雨一番愁,自入戎行即似囚。
  薄命尚迟身一死,还将痴梦忆西楼。
  谢宾又从前至末,读了一遍。再观诗后,题着十一字云:「姑苏难女杜僊拭泪漫笔。」不觉骇然道:「杜僊已死,那里更有一个杜僊,岂偶名姓相同耶?」揩抹双眼,再将四首绝句朗朗的哦了两遍,低头沉想道:「若不是杜僊,为何诗中所指,与杜小姐的心事一一相符。据我思忖起来,那杜小姐定应尚在,其庵中灵柩,决系陈宣那厮被人讹报的了。」当夜宿在邮亭,展转不寐。遂又一心思想,要求踪迹。谁料时移物换,倏又经年,每日坐卧,只在一间小楼之上。忽一日,晚照在窗,南风荐爽,靠着雕栏,正欲拈题消遣。忽见一双紫燕,飞入怀中。谢宾又愕然嗟异,便将双燕捧住,但见两边翼上,俱有红绒系着片楮。即解绒取楮看时,其楮纵横俱有二寸许,绝细楷书。其一写道:
  妾杜僊,堕入虎狼之手。现陷吴淞。玄鸟有灵,好向谢郎,一通悃幅。
  又一楮写道:
  鼓鼙动地忽成灾,独返江南事事哀。
  寄语檀郎休薄幸,早随玄鸟向淞来。
  谢宾又看罢,忙将二燕放在桌上,连连叩首道:「紫燕紫燕,我与你素不相知,感承厚爱。倘获与杜小姐再续良缘,皆出于二恩使之所赐也。」那双燕向着谢生,亦作点头之状,回顾呢喃而去。
  当晚,谢宾又登即雇船,连夜赶至吴淞。其时镇守汛地,乃是提督标下副协镇参将严公。清廉刚介,素为士民信服。那一日,军务稍暇,退坐后堂。忽报苏州谢举人谒见。严公最重斯文,即命小校延入。相见揖毕,分着宾主坐定。茶过两次,严公道:「贵乡既系姑苏,自远赐临,必有所谕。」谢宾又唯唯,停了半晌。严公又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愿即赐闻。「谢宾又欲言又止,容愈不怡。严公暗暗惊讶,又从容问道:「细观先生逡巡不答之故,岂于小弟有碍,故尔不即见谕耶?「谢宾又方徐徐说道:「小弟不知进退,为有一句要言,乃情义所不容己者,故特求见将军。然惟恐见罪,所以逡巡不敢启齿耳。」严公笑道:「弟辈武夫,有事便即直说,不若先生文士性格,自有如许委曲。望为明言,毋使小弟喉中格格然若有所阻。」谢宾又道:「小弟有年伯杜公亮,原任大理寺正堂。蹇遭闯贼,攻陷京师,以致杜公夫妇投缳殉难。料想史氏直笔,垂芳千古,这也不消说起。单为杜公有女,名唤僊,自幼许配小弟。谁料神京失守,彼此各天。近闻杜氏归在将军帐下,一则为年家谊重,一则为伉俪情深,所以星夜前来,辄敢冒昧琐渎。窃料将军,坐镇一方,岂乏金钗十二。望将此女慨赐完璧,庶乐昌之镜得圆,而图报将军,谅有日矣。」严公听说,沉吟半晌。乃答道:「小弟后房,虽有姬侍数十,那里耐烦逐一问他的居址姓名。若使尊夫人果系在内,当即悉唤出来,以待先生自行识认。」遂传命后衙,着令众姬一齐出见。俄而云板一响,只见袅袅婷婷,逐一轻移莲步,走出中堂,共是二十三个。俱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谢宾又欲仔细审视,忽见众人背后闪出一姬,身衣花绣罗衫,云鬟不整,面带愁容,向前唤道:「谢郎别来无恙 !」谢宾又抬头一看,禁不住眼眶流泪道:「谁想小姐果然在此。今日此会,莫非梦里?」当下严公看见二人厮认,便令众姬退去,单留杜氏在堂。又命置酒,为谢生称喜。既而席上,严公顾谓僊道:「汝与谢君,夫妇久阔,何无一言?」杜小姐慌忙避席,含泪而对道:「惟恐将军见罪,是以不敢言耳。」严公欣然道:「汝今既会谢君,即谢君妇也,何必以我介意。」遂取金卮斟酒,将谢宾又杜僊各劝三卮。又取出衣饰相赠,约有千金。当晚二人即向严公谢别下船,明烛相倚而坐,各把愁怀细述。谢宾又即从前从后细细的诉了一遍。杜小姐道:「妾于城破之日,奉着严亲恩命,一同缢死。谁想妾缢在后,竟被侍女解救复苏。及城陷时,闯王遣贼逐户搜寻,妾知不免于难,即与三弟同避于安福胡同之蒋姓家。其后三弟与一同避难的女子,被贼杀害,妾以躲在柜中得免。不料闯贼既去,妾即为严将军所获,含羞忍辱,每不欲生。为闻严公提兵南下,带妾从征,所以觍颜苟活,冀与郎君一面。及至分镇吴淞,咫尺姑苏,莫能寄附一信。忽见梁间双燕,终日向人对语。以后渐渐飞入怀抱。值妾堕泪时,二禽亦即俯首哀鸣,似有相怜之意。妾戏抚翼而告之曰,鸟果有知,可能飞到苏州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