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知恩德是良图。
  却说那洒尚书已死了,这麝香是圣旨也只要得百斤,蛤蚧是老洒自要搭在圣旨内去取。韩广、左环共出一本,大概是仗圣威灵,平蛮输贡的话儿。其时老韩的座师当国,叫做贝可通,两个送他麝香百斤,蛤蚧百对,乐不可言,将韩广、左环不次陛擢。左环是兵部掌堂,赐谕祭葬,驰驿回乡,钦赐营墓银二千两。韩广是浙江靖绥督抚大三司,是特设官衔。两人领旨,大吹大擂,入川去了。早有驿地支应,说石泉江油到了两员乡宦。左环分付手下,府中驻扎,奉吾呼唤,然后齐来。那义能打听,晓得就是小主,前日云巢回庵已说公子中了,到云南公干的话。只见左环一匹驴儿已到面前,还是豆腐架儿拦门。义能上前磕头,婆儿也来要跪,左环扶起。依先骑驴到崆峒山拜了爹娘的柩,去见云巢,将祷雨平蛮之事,一一述过:“幸吾师骨肉复圆,和尚塔愿可就,或一快耳。”云巢就同左环到后山去看,只见遍地楠木,山高石块。云巢道:“凡事就绪,只这定风珠竟没想头。”左环笑道:“和尚不济,我说塔愿可就是何也?”袖中提出数珠道:“这不是云南卞府夫人的么?”把得此之事又说,双手递与云巢。云巢就向空稽首道:“这样缘法,何处讲起。”只见韩微之也同义能到来,扯云巢过去,附耳道了几句,云巢点头,一齐回到庵前。云巢叫义能请开韦驮,下面扯出一个封筒,递与左环,上有四人封识。眼前不见爹娘,泪如泉涌。拆开一看,才见父亲手泽,如此云云,放声大哭。云巢即叫义能道:“这是我与你亲手藏的,筑此石堆,今日开了,请公子取去。”说罢便拆堆取银。左环道:“这都是和尚成就,难道我就不肖,助不得这几片瓦儿?况前不肖,已曾预借一千。”和尚稽首谢了道:“公子这奇才,大略尚无佳耦。这韩老爷令爱,实是女内陈平,贫僧斗胆,美满良缘。况西席东床,皆称国士。”左环道:“恩师错爱,义不敢辞。但和尚听我一言,不肖身负朝旨,待丧服扶柩,葬祭已毕,方成婚礼。”云巢道:“这个自然。”老韩当面允了。
  次日,一个浙江到任,一个钦赐搬丧。云巢直送下船,袖出数珠道:“菩萨天龙已受你七颗定风殊了,余者公子收去。”左环收了道:“和尚塔成,不肖再来随喜。”两个钦旨官儿一路威风支应,不上一月,已到浙江湖州府。早有头站驿夫,报到乌程县二十八圩三仙港上。那孟山长子名襄,字思山,年已四十五,子已十六岁。晓得父母在蜀,是处兵火相连,以此隔绝。今晓得双亲已殁,兄弟做官,一忧一喜。只见少停,几只座船泊在港口,老韩在船等着。一簇人马,拥到左家。先是义能见了思山,两个忍不住流泪。指着左环道:“这是老爷任上生的,是你小兄弟。”两个拜了,哭做一堆。嫂嫂侄儿,也来拜见。拣了后日,扶柩安葬。因说起韩师女儿一节,思山道:“你两重大丧服过,倒是我做长子的不曾一日披麻,你正该明日完婚,后日谕葬谕祭,是西房儿媳,何不风光。况你的娘子就是命妇,为先人荣耀也好。”思山随即上船,把这话一说,微之道:“有理,有理。次日完婚,后日营葬。”一个县丞,显扬到这地步,九人十羡。老韩别了上任。左环夫妻都是肝胆中人,好不投机。二年后,生个儿子。左环记挂云巢的齐云塔,就要起身到川中去。分付夫人道:“义能虽老,他心事光明,事情叫他经手,决不造次。”就带些小厮访故人云巢去了。
  这一篇事,载在《吴太虚家抄》,元朝至大年间的事。喜他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个个一股义气,不分人己。况金帛之事,那些儿在他眼里,但一个和尚成就多少奇缘,真是美谈。诗曰:
  得失荣枯命里该,
  皆因年月日时栽。
  胸中有志终须至,
  囊内无财莫论才。

浮萍居士著  
第五回 七条河芦花小艇 双片金藕叶空祠

  鼓子冬冬钹子喳,登场评话说些些。
  这回古怪清虚事,秋月年年照断杈。
  列位的看官们,你打着精神,侧着耳朵,听我这一篇词话,都要打一个寒噤子。从来《剪灯新话》、《艳异奇篇》,都是纸上陈言,虚空摩拟。只我这一桩事,实实的有个下落,不是影响的说话。正是情痴到极处,自然现出一个如意景界,又教他抓也抓不着,通身冷汗,撒然梦醒。叫做:
  便饶他醉柳迷花,也总是晓风残月。
  话说宋时东坡苏子瞻,他也在色香队里留情,最爱的是一个朝云,在黄州死了。谁知他生平做下一节事儿,甚是不韵。他身边又有一个妾,叫做春娘。春娘颇能歌舞,亦解诗词,且又生得如花似月。怎见得?有词为证:
  巫女朝朝艳,杨妃夜夜娇。行云无力困纤腰,媚眼晕红潮。
  阿姥梳云髻,檀郎整翠翘。起来罗袜步兰苕,一见又魂销。  ——巫山一段云
  可笑那东坡到不大识赏他,大约东坡这个人,虽有文学,未免性情拓落,闺房之事造次不辩。若是那幽细殢情之人,与他绝不揌头。其时那楚王府里有一匹良马,唤名紫雪驹,日行千里。那个王子,一日骑来望他,东坡见了,不胜垂涎。那王子便道:“老苏,你爱我这个驹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