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家弟兄来望,茶也罚咒不留。妻子生病,医人再不请一次。也没年,也没节。大斗量进,小斗量出。戥子有几样,秤砣定两个。讨得小人一厘便宜,眯眯的笑,一分只买得十厘的货,就面如土色,睡梦不安。木屐借人的穿,火种不喜人讨。小使们打碎一只碗,罚他一日不吃饭。准准年年九月半买煮熟大菱三分,每人六只一个,到有三日不买小菜。说不尽他许多为富不仁,刻薄情状。
  人都道他家私数万,齐整三个儿子,好不羡慕他。那知道光阴迅速,慕怀三十九岁了,大儿子十六岁,名初魁;第二子十四岁,名初元;第三子十二岁,名初甲。一个个蠢如牛,恶如狼,猾如狐鼠。大儿子读完四书、本经,三字课还对不出,先生做鬼替他买个秀才,过了两年,又买一名科举,做了怀挟,察院打了三十,枷死在贡院门前。次子去偷妇人,跌折了腰,只会吃不会做。三子长大,好的是打拳弄棍,一日将一个乞丐因他上门求讨,没得与他,就咕咕喃喃,初甲将他一拳打个昏晕,佯佯死去了,乞丐伙里知觉,叫了百十个上门吵闹。慕怀将银子乱塞与地方闲汉,塞去了千数,乞丐到了第三日复醒转来,飞走去了。因此慕怀愈加刻薄,坐家只以剥取为事。妻子们饭也不容他吃个饱。
  瘫子初元在家,饥不过了,瘫出门去,解了山西客人一个钞袋,被他拿住,叫破地方,慕怀去救应。晓得贾家是财主,地方只要送官,又诈了一块。慕怀自此渐渐运退,得了吐血病,二十余日将死不死,心头有气,叫老妈官并两个儿子,分付道:“为人切不可读书请先生,见斯文人切不可拱手,只做不认得才是。切不可与贫人相处,切不可直肚肠。切不可吃点心。切不可浆洗衣服。切不可结交朋友。亲眷往来切不可熬夜。家中丫头们四十岁外方可婚嫁,不可早嫁了。”说完瞑目而逝。又挣一口气醒将转来道:“我不放心,我不放心!还有话说,凡听得火起之处,切不可贪懒,不去走走。牢记,牢记!”说完,呜呼哀哉,尚飨。妻子又苦又喜,竟去开他箱子,取些银子出来,央亲眷买材买布,钱财如泼水使用,七七之内,好不风光。瘫子蹲在家里,方才吃得爽利。老婆舅两三个,串进串出,嚼得白骨如山。个个白松松直裰穿起了。
  七七已过,那三子初甲,结识好汉,昼夜不归。也不娶妻,只在红楼翠馆,串过日子。踢球骑马,串戏呼卢,结交十二个顶尖雄悍好汉,内中一半是粗蠢不良之人,写了生死盟书,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过半年,一个盟兄,见王府搬运钱粮经过,术鱼样的东西,里面都是元宝。想得动火,思量要他几鞘用用,来与初甲计较。初甲道:“先父遗言,火起之处不可不走走。今晚银鞘官船来开,我们伺候更夫睡着,放一把火,彼时人手撩乱,我与你驮一鞘就走。”盟兄道:“妙,妙。”买起硫磺发焠,阡张碎纸,各人带了些到彼处。果然更夫睡着,走上船头,二人摸出火种,发焠焠起,烧旺阡张。船中人见火亮,一齐扒起,执了器械,走出船头,一棍一个,打下水了。将火扑灭,慢慢拿起两个劫鞘强盗,大大绳子捆着。到了天明,解官一一细问。初甲道:“我二人情愿肯出赎罪银子一万两。”解官道:“不够。”就加一万两。解官道:“你二人都该砍头的,二万不够。”渐渐添到四万。解官道:“今日就要银子,迟到明日,就要送官。”初甲道:“今日有,今日有。”说定了到家去取银子。解官带了七八个跟随人,牵了两个强盗,径到贾家。贾老娘受苦多年,正要风光受用,只见小儿子用大绳缚着,一班公人押了,竟进内房。对娘说:“要银子四万,四万,快些,快些!”娘说:“你与我甚的银子,三万,四万,说得要紧。”儿子说:“快些,快些!”初甲见娘不走动,径同公人上楼,将箱子一一发下,开箱取出银子,用秤来称。娘看了不知甚么事情。有头没脑,上前叫喊,被公人们几个嘴巴,只骂老贼婆该死,该死。七八个人,将家私尽行搬出,银子酒器,珠子首饰,逐项上秤称,算不上二万两之数。解官道:“还欠一半,如何说谎骗我!”即将初甲一顿铁尺,几十公人也来乱踢乱骂。贾老娘一发慌了,只得自己去收抬,连表服铜锡器皿,一齐算价,不上一千两。只得跪禀道:“丈夫初死,儿子原是安分的,只因邪人引诱,骑马顽耍,从来并不做歹事的。丈夫家私尽扫,只得这些,老爷得饶,饶了罢。”解官道:“你这贼婆,多话该打!既是没银子了,带去送官。”将金银各项物件,细细搬到船里,将二人依旧进官,那问官道:“夜半擅登官船,已是贼了,何况明明放火,劫夺银鞘。虽未有赃,大辟何辞。”通定了罪,各打四十板收监。
  解官钱粮事大,径去下船说道:“万一我睡得熟些,被他将船烧了,失了官鞘,我的性命也难逃,落得搬他这些银子用用。”手下人备赏数十两一个,开船燥踱,好不燥皮。
  只说贾老娘是个苦命的人,受用得不上几月,家私一扫光了。大儿子已枷死,第三个的问了死罪,寄信到家,衙门监口使用,速速要卖房子,眼见得饭也没得吃了。夜间思量,苦楚痛哭,一偶而死。兄弟得知,奔来买棺殡殓。止得瘫子在家,凄凄凉凉,看这两口棺材。家中什物,前日通被邻舍闲人,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