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相公,就一同来。他一气赶到申家,递进帖子,要相公就去。半响里头回覆,今日脚痛,实去不得,下午些看。老祝跌转身,向私衙门口传玉峰的话。只见开出门来,叫皂隶俟候。祝高过去回话,周公说:“你能干!一个医生也请不到!”喝声打,伏地二十板。分付道:“那申医生怎么脚痛,好教你得知,我明日还要央你寻那爹死娘病的孝子哩!”祝高谢打而起,才知是申玉峰放水。衙门前早有那些十弟兄接着暖痛。众人道:“怎的大家做事,倒累哥哥一个。我们今日吃杯齐心酒,堪好耐这水儿去了。下次来的,随着机会,看风使帆,除起人命强盗,贼也买个扳扳,打得个跷奴才狗吃粪,才快活哩。”大家哈哈而笑,畅饮方别。那玉峰晓得周公为他出气,好不燥脾。谁知:
  明枪犹易躲,暗箭实难防。
  一报还一报,报报适相当。
  年岁如流,日月易改。周公去了半年,上海县来了一个山西宁武人,新科进士,姓武名宪,号张甫。中年纪人,与郭二尹邻县人氏,两个极其投机。奶奶内里,因是同乡,开扇厢门来往。但来这位县官,又是这个二尹,只当申玉峰摆着两个关煞。
  一日合当有事。那武知县衙内一个夫人,两个小姐。小姐都及笄了。只因南北风俗相殊,一路又受辛苦,两个小姐一齐抱病。武公着急,向门子道:“我老爷一到任来,衙内人口不宁。今二位小姐有病,此地好医生去请一个来。”原来问的正是耍儿白凤。自凤禀道:“只有申玉峰列位老爷都用他医。”武公就发一个帖子,差着那甲首歪庭柱官名陈元。武公退堂。白门子遂与歪庭柱寻那一班秘密商议定了。陈元即到玉峰家中,拿出帖儿与他,写着:通家侍生武宪顿首拜
  玉峰看了,眯脒地笑,喜的新到县令就来寻他。他自吃了两番暗算,衙门中人,着实周旋。又是新官新府,要讨些春儿。便叫搬出酒饭与歪庭柱对坐。玉峰问道:“老爷唤我,要看何人?”歪庭柱道:“是奶奶们。”又问道:“几时起的,曾接人看过否?”歪庭柱道:“看到不曾,也是吃得落的病,不打紧的。”玉峰问:“吃些甚么?”歪庭柱道:“日日买办单上线梅、细酸准准有的,不过恶心作呕,年纪后生得紧,莫不是喜欢这些吃的病。”玉峰又问道:“是老爷甚人?”歪庭柱道:“衙内只听得奶奶的叫响,并没有第二样称呼。”说完立起身道:“相公就去,老爷性急的。”谢别去了。玉峰就拿定是前件了。到县里私衙门首,武公请见,宾主茶罢,即命垂帘。两位女子,逐一伸出手来,都是臂如玉藕,指若春葱。玉峰看完,武公便问:“是何症候?”玉峰道:“老爷恭喜!这二位奶奶,俱已坐孕四足月了,故此作呕思酸,神烦肢怠。专要清理任冲二脉,任主胞胎,冲为血海,医生就用导达调护之方,元气足而胎安结。”
  武公听了,一身冷汗,索性一句不应,竟进内衙,叫且留住先生。对奶奶道:“这胡说狗才,若当堂用刑说我不重衣冠。我有主意,只如此如此。”一面出来与他吃茶。奶奶叫开了侧门去二尹衙内,却好二尹下仓比卯。就告诉那郭奶奶,商议已定。只见二衙着人来请老申。武公送个封筒。玉峰辞了,到二尹衙里,也不垂帘,走出一个女子,看脉完了,又一个女子,也看完了,年可十七八岁,都进去了。奶奶问道:“是何症候?”玉峰道:“风寒感冒,胃气冷弱,以致饮食不进。只用人参加减平胃散。”奶奶道:“与适才堂上衙眷何如?”玉峰道:“此是小姐水土不服,那是奶奶抱孕成胎,天差地隔哩。”奶奶道:“胡说,我就是武奶奶,两位有孕奶奶,就是这二位小姐。使女们何在?可与我先掌嘴巴五十个,若做一声儿就升堂大板枷号示众。”只见后帘涌出七八个拳头大、胳膊粗的妇人,鬓发乱揪,衣巾乱扯,巴掌栗爆,那里还有工夫计得个数。可怜一煞时间,那玉峰脸上打得个深紫罩天青,眼睛鼻头都没处寻了。玉峰知是递春的恶取笑,只是磕头。那郭奶奶又来劝道:“武奶奶罢了,他是威风惯的,假如拙夫卑弱,也是朝廷命官,他与前任周官儿饮酒,把拙夫百般欺侮。今日磕个头儿,我替你还消受不起哩!”武奶奶道:“晓得,天色将夜,打一个雨打灰堆散场罢。”那众妇人一齐乱打,除出舌头,从新密密的又排下一顿。夫人喝道:“饶这囚攘的罢!”玉峰磕头谢饶,扒出衙门,挣进轿子,只得一口气了。抬到家中,扶出坐着。轿上对家里说:“相公在郭老爷衙内看病,不知怎么打将拢来,吃些薄亏哩?”掌灯一照,惊得合家魂飞魄散。问他原故,只摇摇头儿,连把红花酒灌上几碗,和衣睡了。次日浑身火烧,疼痛绑紧,说道:“快封十两银子,去谢飞泉师太,就接他来,不可说我被人打得这般模样。”正叫做:
  会施天上计,难免目前灾。
  那飞泉长老,接封在手,上写“谢敬”。就问申家人道:“你家老爹的脚,竟不跷了么?”那人道:“照旧的。今日请师太就去,还有话说。”长老又喜又疑道:“如何倒有体面起来,莫必这只脚又有些长短。”只得收了银子,竟到申家。道请师太上楼,上楼看了这打坏的人没头没面,竟认不出。看完脉息,问申家人道:“玉峰老爹在那里,此位是谁?”回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