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要跷了。”玉峰道:“只要身健,便由他残疾,十两之酬,老师放心。”飞泉道:“这到小事。七日包管行走,只是两脚不能平稳,莫怪老僧。”玉峰摇得头落:“不妨,不妨。”飞泉将煎药敷药付了玉蜂,吃了下去。一日松一日,到了七日试试步儿,疼痛到也相忘。但脚下有些高低,走落楼来一跷一拐,大家掩口而笑。玉峰气得直挺道:“早知这狗秃没用,另寻个外科看看,不信这只脚拿稳要跷的。”道不多时,忽然飞泉来望。见玉峰拐来拐去,想十两头是到手的。及至两个见礼,玉峰谢也不谢。飞泉问道:“尊足全愈了么?”玉峰道:“多承厚爱,见赐这个榜样!”飞泉道:“不是老僧夸口说,若不是我医,管情你要困一百日,到底还是个瘫子。今据尊意起来,谢是罢了,还该赔你一只好脚才是。”
  玉峰道:“师太,今日要谢么?若是谢礼说一句是一句,人上欠我倒还有一二千哩!希罕你这外科草头郎中,弄坏人家脚手,还要十两半斤讨谢,响榧子且吃个去!”那飞泉大笑道:“我与你都是天医院里子孙,怎么分得内外?亏你没点人心,说出这诈死埋命的话来!罢,罢!”茶也不吃去了。正叫做:
  不结子花休要种,无义之人不可交。
  那玉峰依旧行医,腔调一些不改。只是吃这脚的薄亏,到底肉麻起来,不比在先冠冕,心里恨铁壳蜒蚰,一刻不忘。正是:
  只有感恩与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铁壳蜒蚰耍这玉峰一耍,弄得他终身残疾。玉峰每每对着县中朋友就把这事告诉,说毕竟要捉个孔窍报他个死。那些朋友把这风儿吹到他耳里。老祝道:“他还不识老爹手段,一定他额角还是黑的。”一日打听得玉峰医好了南乡卜监生,拣定日子,演戏酬神,专是首席,礼谢玉峰。老祝扯了三个十弟兄,在城外酒楼上痛饮,中间说起道:“有个风蚂蚁在此。那个弟兄高兴去叮他一口耍子?’那三个齐应道:“就去,就去。”却是那三个,叫做甚么?
  一个皂隶戎福,绰号碎蚂蝗,一个甲首陈元,绰号歪庭柱,一个门子白凤,绰号耍儿。
  铁壳蜒蚰道:“全要白阿弟出力,我们来应手解局。”遂与歪庭柱一五一十,计较端正。
  等到那日,玉峰出门,提灯围轿,耸到卜监生家吃酒,独桌南面,捧出谢礼,是:
  彩币二端,珠履一双,折席五两,谢仪十两。
  玉峰叫人收起,打副神道脸,装模做样的请来请去,一堂亲友正厌他这王八憨。不防外边一片嚷响,只见那白门子一身麻衣,劈直跑进,竟把玉峰衣领掀住。大喊叫屈,“医杀人命!”玉峰目定口呆,又吃这只脚亏,挣扎不过。众人拆解不开,叫且停住锣鼓着。白门子号咷大哭道:“我的父亲冒暑,被他做阴症医杀了。母亲吃他的药,又只管啜气,我要别请医人,他又拉着不许,只要包医,叫我热孝在身。那里不寻你到,今只要你再去看看。”那玉峰气得没头没绪,舌头胀做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那卜监生已六十多岁,怕的是死,伤寒新好,是个喜日头,了还愿心,撞着这节魇钝,只是跌脚。扯白门子道:“大哥不要这般,请坐坐儿,老夫陪礼。”白门子又哭道:“冤有头,债有主,叫我两三日要结果两口,怎的来得及!”只见外头又是三顶孝巾荡进来道:“凤官,快些回去,你娘只在此时了!我们还接申先生去看看。”一头说,扯的推的,那玉峰就是牵牛上纸桥。侧边卜家亲眷道:“列位老哥,这申先生是名医,现今医好舍亲,戏文独桌谢他。令尊长短算是年命罢了。令堂的事,堪好等申先生认个晦气。”遂向玉峰道:“打个譬如,如此如此。”
  又扯三个孝巾说:“劝劝令亲,今日申先生只得这些,老丈们且拿去。让舍亲是好日,改日与他说得话的。”孝巾内一个道:“罢!老丈是在行朋友,见驾识见驾,古人说得好:宝剑赠与烈士,红粉送与佳人。”那三个道:“凤官且去,今日是卜阿太喜辰,怎么倒是在这里打搅?明日到他家中讲理。”大家把物事袖了,再三去扯白门子。白门子道:“我今且去,明日少不得要你偿命。”卜家还恐又来,关上大门做戏。老申有心没想,不到半本,就辞了去。卜家亲友说说笑笑,传做话靶。正是: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那玉峰又吃这番狼藉,体面十分剥削。还怕那些人来寻趁,怀着鬼胎,装病几日,慢慢跷将出来,略略温克修省些了。只见轿夫来说道:“前日那班,像是县前闲汉,那姓戎的皂隶,绰号碎蚂蝗,曾在我们邻舍行差过的。相公前日该问他,住在那里,姓什么?几时接的,怎么扎个火囤,怎便一股东西酥酥送他去了。”玉峰道:“我几乎气杀,那里记得。只你说县前闲汉,我倒有些亮头。”跌跌脚道:“又是那狗才了!”
  只见过了数日,生意如初。那周知县报了行取,选日进京,玉峰办礼去贺。周公正要商量丸剂方子,留他后堂管待。问起足疾因由,他流下泪来道:“不好说得。”周公道:“何妨。”玉峰就把皂隶祝高两次谋害,如此这般,实是医生仇人。周公点点头道:“如此,如此,明日寄个信与他,叫他不敢暗算你罢了。”
  次日黑早,传出一个名帖,叫祝高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