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蚂蚁。你看,你看,扒将起来一发像了。”无寒道:“不是蚂蚁是甚么?他两个七年前,在这里斗个不歇,我替他讲和了,免他两条性命。他情愿随我,我将些符咒制他,又与他辰砂圣水丹服换他的毛骨气味。又待七年药力充足,骨节换尽,然后取他耍子。”无寒将手擎他起来,身子就如水磨的徽州漆器一般。将鼻子闻闻,到有些梅花冰片气息。用指爪身上弹弹,铛铛有声,如弹砖片一样。仔细看来,每个长一尺七八寸。他倒有百十斤气力,由你将风快斧头,砍他一下,若是没钢火的,还要转口,只当替他搔痒,无寒将这两个小厮,放在地上,每一只脚踏着一十,叫道:“小厮立起。”两个齐齐立起,叫声走,两个齐齐走一个团圆,好似开路鬼,脚下有毂辘子一般。无寒跳下,老脱道:“活作怪,这两件土货,到是少的。”无寒将小厮收了,就如折叠桌子一般,折得伏伏贴贴。将件破衣服裹了,动也不动,挈在肋下。二人到庵庙投宿去,无寒将这个小厮布包,将来做枕头,或将来当凳坐,又不见与他吃东西。过了四五日,打开包来在泥土上走走。对老脱道:“这叫做打沙,隔五七日打一遭沙,颜色愈加好看,若在船里不打沙也罢。”
  说完,依旧包了。两人在泰山庵观茅蓬,处处住到,约有半年。老脱又恩量走动,问无寒道:“我们离了山到别处走走,静悄悄,只管住这里做甚?”无寒道:“你要自去走走,我不勤力,要在此多住住。你不曾出门见大天,世情还不曾尝着,正该各处走走,你几时起身?”老脱道:“即刻就去。”无寒道:“你立着,我将小厮与你一个。”老脱道:“我不要他。”无寒道:“阿呆,这件东西极有趣的。不要饭吃,又不要酒吃。又不肯咬人,且是乖乖的听入说话。耐冷,耐热,夏天晒他,冬天放冰里却不妨事。你便带一个去做做枕头也好。”老脱承他好意,切切要与他一个,只得领了他一个。将衣服裹了,安顿作别,径下山了。只打听某处有庵,某处有观,肚饥了就要秋风一顿。东荡西荡,荡了年半有余。
  一日,荡到淮安桃源地方,忽然这个小厮一漓溜在地上。这小厮闻得人气息,能辨生人熟人,紧随老脱脚跟走着。一起少年游人,路上瞧见道:“一个怪物,一个怪物!”老脱不知小厮落在地上,回头看看,依旧取来着落了。那伙少年,走近身来,定要求看。老脱道:“有何好看?不过是个异样蚂蚁,乃是朋友送我当小厮的。”这班少年绰了老脱,到一个酒肆中,叫拿酒来,对老脱欢喜赔情,毕竟要求一看。老脱只得打开衣包放在地上,老脱走,他也走。老脱又将他擎起,长脚撩手,耀日增光,好似一盏做成的蚂蚁灯,众人无不啧啧称怪。老脱收拾了要去,被这些人道他是个不凡之人,才有此异物,你一杯,我一盏,吃得个脚酥腿软,人事都不醒了,众人各各自散。
  老脱睡着在这酒店里,直到鸟晚,酒家点灯,还不肯醒。店家看得老脱衣服褴楼,不着管他歇宿。叫两个酒保,将老脱扛头扛脚,扛出门外,把门扇关好。正叫做:
  闭门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
  老脱被酒保扛出门外,睡到半夜,一忽醒来。只见满天星斗,知道昨日醉极,不醒人事,撞在此处安歇。虽在露天,只因日前亏与无寒朋友同睡,得他暖气熏了,一向全然不怕寒冷。九月天气,露水洋洋,身上绝然不冷。所睡石板,照样像同无寒眠的,有些温暖。老脱想道:“今后寺院里也好困,寺院外也好困,倒还是露天爽快些,醒来看看天也有趣。”思量一会,又睡去了。
  睡到四更将尽,忽然茅草窝中,簌簌之声,溜出一条蟒蛇。这蛇安身湖泊芦苇之内,芦苇蔓延,跨洲越渚,广阔百十余里,尽他藏匿。只是日间,难以吃人,夜间徜出来,寻些荤腥嗒嗒。将火光焰焰的一根三尺来舌头,东撩西撩,撩到老脱身边。原来蛇吃东西,再不会得细嚼细咽,就是小蛇吃大物,也只是囫囵一吞。况此蛇有三十多丈长,竟将老脱一口吞下,溜溜撒撒,水也不消呷得一口。好好一个老脱,连衣服蚂蚁通吞下肚了。
  可笑那老脱,下了蛇肚,还不就醒,且梦见哥哥在家里,生意兴头,父亲,母亲通安葬了。与无寒换鞋子穿,登看泰山,无数好处,笑耍快活。那小厮在腰边发急乱拱,老脱被他拱醒了。想道:“小厮一向忘却不与他打沙,想是要打沙哩,不然为何如此乱拱作怪?”只听得耳边塌塌之声,就像剪桑条一般。连忙将手摸摸,竟不知是何所在。难道这个怪物不与他打沙,他就将我来活埋在这里了?为何身子不滚而自滚,不翻而自翻?哟,哟,哟,不好了,气闷不过,快些扒出去便好!耳边塌塌之声不住,将身子乱摇乱摆,用力乱扒,有斗口大一点透风去处,老脱尽力攻出。叹一口气,眼花乌暗,东西南北,都不能辨。这小厮且在老脱身边摸摸索索,老脱用心一审,此是何等去处?蓦然大吃一惊,只觅身边横着三石米来粗一条花蛇,肚皮穿透而死。乃在一片荒草沙滩之处。细细想来,知是昨夜被蛇吞下,亏得小厮用钳剪开蛇腹,才得钻出。小厮伏在老脱面前,身上许多污秽。老脱道:“小厮,小厮,有劳你了。我将你到水里洗洗。”即将小厮到水里细细一洗。洗毕,老脱想道:“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