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妇忍俊不禁的道:“像先生这样没记忆力的人,真也可笑。快想想要问的话,看可想得起来?我叫久保田荣子。”王甫察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荣子君,我想问你,是不是派定了房间的?”荣子摇头道:“没派一定的房间。”王甫察道,“好极了,我房中两个看护妇,有一个做事太粗率,正要和医生说换一个。因怕拣不出好的来,想到看护妇会去请。难得你没派定房间,等一歇我就对医生说,将你拨过来好么?”荣子望着王甫察道:“先生害了什么病,要请两个看护妇?言语举动不是好生生的一个人吗?”王甫察笑道:“我害的是相思病,你不要笑话。”荣子道:“先生害花柳病吗?”王甫察诧异道:“你怎说我害花柳病?”荣子笑道:“我以为先生不便说害花柳病,故意绕着弯说是相思病。”王甫察摇头笑道:“不是,我实在不害病。因我有个朋友害病,我住在这里照应他。”荣子道:“不是特从中国来诊肺病的那人吗?”王甫察道:“你怎么知道?”荣子道:“听我的朋友说,那人的肺病甚是厉害,只怕不能久活了。”王甫察道,“你朋友是谁?他怎么知道的?”荣子道:“就是伏侍那人的看护妇,叫河田仲子,她说给我听的。先生就是要更换她么?”王甫察道:“两个人哪个是河田仲子,我还不知道。你将她容貌说出来,我就知道了。”荣子道:“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胖胖的身材,镶了两粒金牙齿的,便是她。”王甫察道:“我要换的不是她,是那个又高又瘦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荣子道:“她做事怎么粗率?”王甫察正待捏故来说,只见一个人从对面房门里探出头来唤荣子。荣子不及听王甫察回话,匆匆提着药走了。

  王甫察回房,见那镶金牙齿的看护妇正拿着体温器,纳在曹亮吉胁下。从床头拿起体温表,看了一看,回头向王甫察道:“昨夜十二点钟,体温四十度,此刻退到三十九度了。”说时皱着眉,只管摇头。王甫察走近床看曹亮吉张着口闭着眼睡了,笑向看护妇道:“你不是姓河田叫仲子吗?”河田仲子点头道:“先生怎知道我的姓名?”王甫察道:“久保田荣子向我说,你是她的朋友,我因此知道。”仲子道:“你和她也是朋友吗?”王甫察点头道:“病人说不欢喜那又高又瘦的看护妇,教我换一个,你去对医生说,就换荣子进来。”仲子不知就理,便向医生说了,登时换了荣子进来。王甫察的温存性格,最能得女子的欢心,终日寸步不离的,更容易到手,第二日便和荣子有了关系。留学生进医院,嫖看护妇是极普通事。医生不特不禁止,并希望留学生与看护妇有割不断的爱情,好在医院里久住。在前清时,官费生进医院,只要有诊断书,由医生开了帐,去公使馆领医药费,分文也不短少。后来因有许多官费生懒得上课,随意说出几样病和医院里打商量,教他写诊断书,报告公使馆,在医院中一住几月。饮食男女是跟着走的,既非真病,在医院里不能不吃饭,便不能不睡女人。睡女人,则看护妇不待说是取之左右逢其源了。若是青山医院,还专一挑选些年轻貌美的看护妇放在里面,以便留学生奸宿。这种事情一传播出去,孔夫子说得好:“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官费生不病的都病了,纷纷的投青山医院来。这年的医药费,陡增数倍。政府担负不起,便将医药费一项裁了,假病风潮才息。

  不肖生写到这里,想起桩事来,写给看官们见了,也可见我国民道德之高。当青山医院留学生生病极盛时代,有一个姓冯的官费生,在第一高等学校肄业。一时因手中没钱使,异想天开的跑到青山医院,和那院长打秘密商量,假造了一纸诊断书,并二百多块钱的医药帐,在公使馆骗了钱,和院长平分。

  当时姓冯的同乡知道这事,都不答应,要揭发出来。姓冯的百方要求,始得没事。留学生而不知廉耻道德,固是可怪。堂堂一个大医院的院长,竟为百多块钱干出这等营生,真要算是骇人听闻之事了。

  闲话少说。再说王甫察和荣子既有了关系,便安身得住。

  欺曹亮吉不懂日本话,在病室中无所不谈。夜间则在隔壁房间里,交颈叠股的睡,心中倒也快乐。曹亮吉在医院中住了五日,病势不独丝毫未退,更一日加重一日。佐佐木院长也甚为着急,对王甫察说:“曹君的病,早已没有希望,只怕就在二三日内,有些难保。赶快退院去预备后事罢!”王甫察心中贪恋着荣子,惟恐退了院,不得与荣子亲近。虽听院长这般说,心中却以为未必就死。便是就要死,退院出来,抬到什么地方去?装殓死尸本是个讨厌的事,在医院中有看护妇帮忙,地方也宽敞点儿,还不甚要紧。若在旅馆里,如何使得?心中这般一想,便不听院长之言,仍旧与荣子朝夕取乐。曹耀乾兄弟隔日来院看一次。

  王甫察怕曹亮吉对耀乾兄弟说有几百块钱在他手中的话,便对耀乾兄弟说曹亮吉近来厌烦,最怕听人脚步声,说话的声音更是不能听。你们来,只在我房中坐着,我告诉你们他的病状便了。耀乾兄弟哪有这些鬼蜮见识,信以为真,每次只在王甫察房中坐坐便走了。王甫察也不对他们说要死的话。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