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李镜泓这般龌龊的人,竟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并写得这么好的字。

  周撰心里这么想着,手里将菜单纸笔,又送到陈蒿面前,口里正预备着几句客气话待说,陈蒿已接过笔来,低头自向菜单上寻她自己素来欢喜吃的菜。寻了会,抬头用日本话向下女道:“你下去问厨房里,看有新鲜鳇鱼没有?若是有,教厨子先提上来,给我看看。”下女应着是去了。周撰指着壁上贴的字条,向陈蒿道:“鳇鱼是有的,这里已写着贴出来了,就只怕不大新鲜。但是有法子,看等歇提上来的怎么样。”陈蒿听了,看壁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上海新到鳇鱼”几个字,便笑着点点头。不一时,厨子提着一尾尺来长的鳇鱼上来,大家起身看了,何达武用鼻子嗅了嗅道:“还像是新鲜的。”周撰笑道:“要嗅得出气味来,才算是不新鲜吗?你不会看鱼。”

  说时,指着鳇鱼的眼睛道:“这鱼不行,经过的日子太久了。

  诸位看这两个眼,都变了灰色,凹下去了。”随望着厨子道:“你这里有的,大概都是这一类,我和你打个商量,请你抽一刻工夫,我给你五块钱,去会芳楼也好,源顺也好,不拘那一家,去分两尾极新鲜的来,剩下来的钱,就给你去喝酒。”厨子接了钱,笑嘻嘻的下楼去了。李镜泓看了不过意,向周撰谢

  

  道:“这般破费周兄,怎么使得?”陈毓就埋怨陈蒿,什么菜不好点,偏要点鳇鱼。鳇鱼这东西,出水就死的,在上海尚且难得最新鲜的,不是使周先生为难吗?周撰忙接着笑道:“一点儿也不为难,等歇请李太太看,一定有极新鲜的。”何达武道:“卜先在日本多年,无一事不精明,无一事不熟悉。在别人办不到的事,他总有办法。他这种才干,当政客就很相宜,可惜他偏要学陆军,于今还在联队里吃清苦。”周撰道:“中国就是龌龊政客太多了,才弄到这一步。你说我当政客相宜,这话不是恭维我,简直是骂我。我几年前的眼光,就很瞧那些政客不来。此刻照国内情形看起来,更是对于那些政客们,不由我不痛心疾首了。为人吃不了清苦,便做不来事业,成不了人物。”

  李镜泓听了,连连点首;陈蒿听了,更合了自己的心意,接着周撰的话说道:“军人未尝不知政治,何必专做政客。像现在的袁大总统,不完全是个军人?看他在政治舞台上,一般号称政治大家及政治学者,谁不在他大气包涵之中奔走效死?

  即如日本双料的有贺博士,受聘到北京去当顾问,在东京动身的时候,对送行的吹了些绝大的牛皮,说称他为顾问,毋宁称他为教师,称他为保姆。此去北京,要引老袁上政治的轨道,正如教师教育儿童,保姆维护婴儿,很得去费一番心血。及到了北京,见过老袁一次之后,论调就完全变更了。对人说到老袁,总说是聪明天亶,为现今世界上特奇特怪的一个大豪杰,日本人所以著有《怪杰之袁世凯》的这部书发行。近来那位双料博士,更巴结老袁无所不至了。居能拿着文学博士兼法学博士的资格,替老袁拉起皮条来。连他们日本人都觉不好意思再回护他们的双料博士,只得在报纸上说双料博士老糊涂了,公然受袁世凯多金的运动,撮合一个日本很有学识的女家庭教

  

  师,即在袁世凯家中当家庭教师的,与袁世凯作妾。并宣布老袁家庭的组织,说有八个妾,四个见习妾。双料博士所撮合的,可预卜将来最得宠幸。世界的公例,本多是政客驱使军人,侮弄军人,但是像袁世凯这种军人,就没有政客不是在他驱使侮弄范围之内的。我所以时常说,论当世人物,不能不首推袁世凯。”

  周撰见陈蒿说话大方的很,却又没有胡蕴王、唐群英他们那班女豪杰的放荡样子,不由的心里愈加敬爱,尽着语言中所有恭维赞美的话,都搜出来向陈蒿恭维赞美了。陈蒿异常高兴。

  须臾酒菜上来,周撰亲向各人斟了酒,陈蒿的酒量虽不大,却也能饮得几杯,加以周撰殷勤酌劝,酒落欢肠,不觉红连双颊。

  此时已是七点多钟,电光之下,看陈蒿容光焕发,如映着朝阳的玫瑰,鲜艳绝伦。在周撰的眼中见了,恨不得立刻把陈蒿吞入肚中,免得迟了,落到别人口里去。这时周撰也喝了几杯酒,色胆更大了,偷空即瞟陈蒿一眼。在陈蒿心目中,未必便看上了周撰。但是她今年才得一十八岁,十五岁的时候,在周南女学校读书,就已被一个明德学校的中学预科学生引诱得破了身子,情窦已经大开。周撰虽然算不得美男子,然在普通一般青年中,能比赛过他的却也不多。年轻的女子,又加上些酒意,哪里有工夫把持,怎能不回瞟周撰几眼?周撰得了这几个眼风,胜似奉了九重丹诏,一时又惊又喜,坐在椅上几忘了形。

  何达武靠他右手坐着,忽然推了他一把,吓得他忙把心猿上锁,意马收缰,回头望着何达武。

  不知何达武推周撰是为了甚事,下章再写。

  

  第四十章

  卖风情陈蒿抢酒办交涉周撰呈才

  却说周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