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抡起一双阔板斧,径奔安抚使。安抚使大惊,忙叫两员副将迎敌,自己由中军官保护着,逃回城中去了。这两员副将,哪里敌得住四五千人,不到一顿饭时,早就剁成了肉泥。
  董贤举率领部众,径奔城下。城门已闭,城楼上箭如飞蝗射将下来,不能得近。贤举挥兵攻城。忽见一人,走上敌楼,手起剑落,杀死守将,赶散兵士,开门出迎。贤举便领兵入城。
  那杀守将的不是别人,正是宗智。原来贤举遇事都与宗智商量,这回的布置,也是二人在船上商定的。及至贤举上岸行事,宗智正欲驶船出海,忽然想起在城外举事,万一放了人进城报信,先行设法守御,再移檄邻郡来救,岂不是前后受敌。因此星夜赶回,暗暗率领二百兵士,乔装入城,以为内应。
  当下会合了贤举,一同攻入安抚使衙门,合家屠戮。宗智劝道:“这些鞑子,自然该杀,但是那老弱的,可恕便恕了,何必杀戮太过。”贤举道:“对于这些畜生,万不能施妇人之仁。须知他们杀来时,把我们中国人如何糟蹋!老弱的似乎可恕,你须知老的他曾经从少壮时过来,他少壮时曾经杀过我们,如何不杀?至于那弱的更不能恕,我此时恕了他,他将来壮起来,便不肯恕我,为甚么自己留下这个祸根?我此时得了广州,有所凭藉,他日打到蒙古,我还要把他全部落杀一个寸草不留,方才放心呢!不然,留下他那孽种,能保得住他永远不觊觎中国么?”于是传令合城搜罗鞑子,见了便杀,不准留下一人。汉人不准骚扰,虽一草一木亦不准动。此令一下,合城汉人无不香花灯烛,顶礼膜拜。部署已定,宗智便率领水师,到惠州去接应钟明亮。
  却说钟明亮在宋朝时,本来是一个海盗,专在海外拦劫商船。张弘范到广东时,屡次遣人招安。明亮不肯投降,只说:“大丈夫当南面称孤,岂肯屈膝他人!”这句话传到张世杰耳边,也遣人去劝他投顺。他又说:“元兵寇急,我可以相助一臂,等元兵围解,我仍是我,不愿受封官爵。”世杰恐怕他不受约束,也就放过。明亮说过这话,便想助宋攻元。正待启行,已闻得崖山失败,遂又入海去了。
  董贤举当日原是个海客,从海外贩货回国,遇了钟明亮行劫,贤举慷慨取出金银相赠。又劝其改业。明亮道:“我也知飘流海上,终非了局,无奈已经失足多年,内地不能容我,为之奈何?”贤举又说起鞑子占了中国土地,怎样残虐,怎样苛刻。明亮大怒道:“我当日便虑到海上非久居之所,内地官府,又不能容我,便想占据一片土地,独霸一方,又怕人家派上我一个乱臣贼子之名。无奈只得飘泊在外,好几年足不履地,不料骚鞑子如此可恶!我须容他不得,不免回惠州去,杀散了他,自己占据了。此时我是夺鞑子之地,不是夺皇帝之地,须不能派我做大逆不道,乱臣赋子。”贤举道:“果能如此!岂但不是乱臣赋子,还是忠臣义士呢!”明亮道:“我也不要做甚么忠臣义士,只要得个安身之所,由得我称孤道寡。如果兵精粮足,战胜了鞑子,仍把他赶出长城以外,我不妨也做几天皇帝玩玩。”自此便与贤举订交,相约举事。争奈他的大名,早已威震百粤,近侮一带,天天防他,竟无下手之策。
  这天宗智率领十号大船,来至惠州洋面,与他会合。说贤举已得了广州,特来策应。明亮道:“我这里总想不出一个下手之策,正没个人来商量。”
  宗智道:“大凡平地起事,断不能硬做,必要略施小计,出其不意,方能下手。”明亮道:“计将安出?”宗智道:“可将十号兵船,拆去炮位,改作商船模样,混到惠州城里。我们却如此如此,另做计较。”明亮大喜道:“果然妙计。”遂依了宗智的话,连夜把十号兵船,都拆卸了炮位,藏过各种兵器,拨了一千名心腹兵士,扮作商人水手,驶到惠州去。
  这里宗智分付各船,都在海外暂行下碇,但听得深水门炮响,可一齐驶来。自己和明亮坐了一船,略带了几十名兵士,船桅上高扯降旗,驶向深水门来。这深水门是惠州出侮的门户,向日设有炮台把守。守台的鞑官,望见降旗,便差了一员武弁,乘了舢板,到船上来问:“是哪里来的?”宗智便邀请入船相见,说是:“钟明亮刻待伙伴,劫得财物,一切都掳为己有,因此众心离散,各船都四散而去,各自谋生,只剩得这一只船,如何还能安身!小人劝他不如归顺天朝,改业守分,他又不肯;因此小人把他擒住,要送到郡守太爷那里投降。”说罢,便叫取明亮过来,请武弁验看。只见两名小卒,从后舱把钟明亮拉了出来,双手反绑了,口中大骂:“反贼,不识羞耻,卖主求荣。”武弁见了,便去回报守台官。守台官命将船泊岸,取到台上验看。
  宗智叫先把明亮平日所用的五百石硬弓,丈八长矛,送上去,然后自己带了明亮登岸,径到炮台里参见守台官,求备了文书,解与郡守。明亮却站着不跪,不住的大骂:“无耻小贼,卖主求荣。”守台官道:“你要投降,也可以使得,但是要依我一件事,我便与你文书,若不依我,我先杀了你。”宗智道:“老爷吩咐,小人自当遵命。”守台官道:“捉拿海盗的文书上,没有你的名字。单指名要捉钟明亮,有能捉获者,照军功前敌保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