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赤脚的姑娘走来应酬他们,那巫作道见了女人,就如猫儿见了鱼腥一般,拉了一个标致些的姑娘,和他动手动脚,被那姑娘在他腿上着实打了一下,他叫声:“啊唷!”露出腿来,竞是打得泛紫,他才不敢动手。契辛不觉失笑,问他昨日谈的那桩事怎样了,他便拉着契辛到桌子边低低说道:“我昨晚好容易陪了多少小心,才把这位帐房帅爷说动。令亲两位,总要三千银子,少一毫也不成,还要先付一千两,余下的二千两,写张期票,案发到银号里取银子,包你案上有名便了。”契辛听他说得数目太多,楞了一楞说道:“可还好通融让些?”那巫作道登时变了脸道:“你不信就随你的便,若要让一毫,可不成,要么便马上去兑银子,大后日就要进场,明早我是不能出来的了。”契辛尚在踌躇,那巫作道立起身来,拱拱手道:“告辞了,昨日叨扰不当。”说完就要走出舱去,契辛一把拉住道:“且慢,咱们有个商量。”作道道:“没有甚么商量。”要便同去兑银子,写期票,契辛因他逼得紧不过,不及思前想后,忙忙的同他到百川通汇兑庄,身边摸出一张汇票,却是三千两,叫先兑一千两现银,写二千两的期票,契辛要同作道到艇上,叫他写个凭据,再付银子,作道始而连凭据都不肯写。契辛不付银子,才勉强答应了。就在庄上,借了纸笔,两下说明,算是借契辛的银子,事成毁纸,写罢互易银票。契辛还想同他到花艇上去叙谈,他说案发后,再奉扰罢,就叫号里脚夫抬了银子,匆匆的去了。
  契辛大起疑心,问庄上的掌柜道:“这人你可认识他,是否学台衙门里的人?”那掌柜料着契辛是上了当,便笑道:“这人却不认识,也不像是学台衙门里的人。这学台防弊极严,现在考期已近,不放一人出来的。广东有一种骗子,专门撺掇人通关节,人家功名不得,他却获利而去,名头叫做‘撞木钟’。尊驾这番遇着了‘撞木钟,的了。”契辛恍然大悟道:“一些不错,快请一位伙计,快快赶他回来,我重重的谢你。”那掌柜果然派人赶去,停了一会,抬银子的两人回来了,原来这银子是抬上船去的,他船是已经开去了,伙计也回说找不着,契辛跌足嗟叹,叫将那期票二千底簿拿来注了字,须得人到付银,俟有人来取银时,将那人扣住,送官究办,事毕恼丧而归。
  看看场期又近,一无法子可想,宁、魏二人却不甚措意,场后案发,孙谋却取了第一名,淡然第三。原来这学台极重时文,孙谋别的著作,虽然议论纵横,这八股却能敛才就范,所以高高的取在第一。淡然从小也学着做过八股,颇不费力,所以也取得不后。契辛欢喜不尽,就白送脱一千银子也甘心了。始把遇着骗子的话,和他两人说知,宁、魏自然感激,淡然道:“那天我在最宜楼上,看见这人,就猜他是个骗子,要是学台的长随,必然做惯奴才,身子总是软的,脸上总有点陪笑的样子,腿总是容易弯的,为什么呢?他是请惯了安了,随你做出大模大样来,他本相总要露出。这人一些不像长随的样儿,是个散诞惯的神气,所以知道他是假冒,碍着面不好阻当,契哥这是找错,虽然千金无甚足惜,也何必便宜这样下流东西呢?真是可气!”契辛心里佩服笑道:“妹夫的相法,如此高明,真像外国的包探福尔摩斯了。”淡然笑答道:“也不尽然,常言道:‘旁观者清’,我是旁观,所以看得格外清了。”契辛道:“妹夫自己的事,却说是旁观,功名心直恁淡,真不愧号称淡然了。”大家说笑一番,忙忙去买卷子添考具。
  到得进场那天,可巧遇着大雨,那些秀才弄得一个个像水淋鸡,拥挤在龙门口,宁、魏虽有油衣披上,无奈雨气逼人,也打了几个寒噤,偏偏这位监临场规极严,须得亲自提篮接卷,就有些粗鲁的考生,脱下长衣,盘上辫子,肩上担着几十斤重的考篮,一头又是包裹,左手提根粗竹烟杆,右手擎起卷夹奋勇挤上,却是牌数不对,被些护勇拉开,只得闪在一旁,被那考具压得满头臭汗直淋,又不敢放下。还有一种老先生,想来邀恩的,撑枝拐杖,缩在人背后静候,看他腰驮背曲,咳喘不休的样子,又着实可怜。宁、魏两人,只得也挤在龙门口,凑个空儿再进去。只见外面又来了个维新人,穿了件外国呢的袍子,脚上皮鞋,头顶一个洋式体操帽子,直冲进去接卷子。监临见了,登时变色,问他籍贯姓名,对他道:“你既要做外国人,恐怕朝廷用不着你。叫亲兵替我把这人叉出去。”那维新人正要与他辩时,旁边闪出一位候补道,上来回道:“且请大人把他卷子履历看看。”一句话提醒了监临,叫且住,果然把他卷子翻出。不看便罢,一看他三代,脸上呆了一呆道:“也罢,这头场便放你进去,好好作文,二场却要改了装束,才许进场。”那人一言不发,领了卷子,进龙门去了。宁、魏看看里面松动了,便去接卷,却已点过,就将卷票呈照补点进去,各人归号,那号中湫隘不堪,二人从未经过,觉得苦极,听那些同号的朋友议论,这科的元好,那科的魁不好,实在厌闻。到得晚间,还有人咿晤不绝,要睡也睡不着,题纸下来,孙谋看也不看。次日起来,振笔直写,不到晚间,三艺已完。二场进去,亦复挥洒自如。到得三场,主考却有意翻新,策内一条时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