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废去八股,越发对人私议,很有些违背话头,却被都老爷又打听着了,特地参了他一本,说他违背圣旨,阻挠新政。幸而有人替他洗刷,得以无事,褚尚书经过这番风浪,再也不敢多话了。后来裁官的上谕又下来,什么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大理寺几个衙门的官儿,又鼎沸起来,大家的议论都说:“我们好容易萤窗攻苦,挣扎得这个功名,饿虽饿不死,饱亦饱不了,只指望将来一步步荐升上去,内而侍郎尚书,外而封疆大吏,或者有个苦尽甘来之日。如今被他裁的裁,撤的撤,难道就这么无故休致吗?”正想会齐上本争回,到底上头天聪明,察迩见远,果然又有上谕,叫他们等候路矿农工各局开办之后,所有员缺,分别任使,大家才得安心。至于外省的官,本是几年一调的,做好缺的,已经发过财,做坏缺的,是本不愿意长做下去,听见这裁撤的话,还不在意。那不在裁撤之列的督抚司道,见政府这般切实变法,却都有些悚动的意思,不免把行新政的文书,雪片的发了下去,其实也不过敷衍搪塞,哄骗朝廷,一时那能够改变过来。
  闲话休叙,单说江苏上海县城里,有一位老先生,姓齐名尔文,表字不虚,听见朝廷这般举动,欢喜的了不得。原来这齐不虚,本是个迂儒,生平没有别的嗜好,就只看书呷酒,把那眼前的时务书,统通买齐,看了一个爽快。又把那绍兴装来的花雕酒,浇得心肠很热,偏偏生在上海,正是那各国商务极繁盛去处,交涉事件也多,各省的信息,来往也灵,兼之报馆林立,尽他寓目。妙在他有见解,晓得中国之事一言难尽,所以借着看书饮酒,以寄他的牢骚。一天早起,和一位守旧朋友,姓尤名效,表字则之的,同走出城,跑到大观楼泡茶坐下。就有卖报的人,把五六张报在茶桌上一放,不虚随手取来,从头读去,恰好是诏各省废寺观为学堂的上谕,不虚正襟危坐的恭读了一遍,却不住的点头道:“庵观寺院,本是极腐败的时代遗下来的,枉费钱财,养些无业之人,甚至窝藏匪类,邪盗奸淫等事,总出在这里头。官吏不知裁废,还要扶助他们,算做功德,你道可笑不可笑!如今改做学堂,真是化无用为有用,这不是圣人明见万里,那能知道这般办法?我总认定是宁先生的主意。”尤则之听他这派谬论,大为动气,本来是不肯看报的,要想驳正他,只得顺手取过报纸来,把上谕看过一遍,却因是上谕,不敢说什么,只骂姓宁的不该蛊惑圣聪,办这些学堂出来,占去科举地步。况且庵观寺院,都是先朝敕建的,好把来一概废掉吗?只你佩服这姓宁的,同着了迷一般,我却不来佩服他。
  原来尤则之虽然是个读书人,专喜结方外交,很迷信些什么修练说法,正是齐不虚所深恶的。只因他心地无他,又是多年酒友,不肯轻弃旧交,所以还常常同在一起吃酒。但是谈到时务上头,两人总要抬杠,弄得面红耳热,没奈何才开交哩。这次不虚听他驳的没理,只当没听见一般,不则一声。则之见话不投机,起身告别,下楼自去。不虚也不留他,仔仔细细把那几张报看过,才晓得政报馆要改为官报局,自言自语道:“本当如此,这样看来,上下通气,我中国或者还有振兴之一日。”一个人空欢喜了一回,独自一人踱到酒楼喝酒。
  看官!你道这政报馆,是那个开的,原来就和孙谋同伴会试的来孟实、邓亦虚二人开的。魏淡然也有股分在内。他二人主意,不过想开通民智,并没触犯忌讳的话头,各省督抚都肯替他札派行销,就是京中大老官看得还合式,想把来改为官报,一半也是迎合孙谋的意思。这时孙谋既然说动了圣意,真是君臣鱼水,言听计从,孙谋又叫淡然上了个创办译书局条陈,上谕准其开办,赏给他五品京衔,就做了译书局的总办。余力夫也赏了个六品衔,做了译书局的提调。和孙谋交好的余厚庵、胡志高诸人,都得了什么军机章京上行走,并准他们参预新政。接连就是改圜法、修道路、广邮政、练水军、造战舰这些上谕,一桩桩都被齐不虚看得清切,只当件件可以实行的了。因此,兴致也就鼓舞起来,不觉多吃了几壶酒,又呷了两瓶薄荷水,年高的人,肛里搁不住一寒一热的搅,回去之后,第二天就生起病来,头晕发烧,卧床不起,不能再到大观楼看报去了。病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的好起来。
  原来不虚住在城里,素性孤介,除一二酒友之外,并没他人往来,那知外面的事。除吃酒外,又不肯浪费银钱,所以有些报,都是在茶馆里顺便看的。这天病好之后,正要出门,打听都中消息,却好他一位同学,从京里会试回来,特地来拜。不虚接见道:“老同学,今科委屈了。”他这同学姓洪,名开明,表字子蒙,是一位极开通的朋友,会试不中,原想谋个学堂馆地安身,在京候了许久,见宁、魏事败,这才出京回来。当下听得不虚慰藉他,倒触动无限牢骚,叹口气道:“先生不须说起,现在的科名,得了也没甚意思,你看宁、魏二人,那样了得,闹到如今,始终犯了个叛逆大罪,双双逃到外国去了,徒然害死了许多有用的人才,真正意想不到之事。”不虚听了他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灌下,诧道:“那有此事,莫非你造谣言吗?”子蒙道:“老先生,你没见报么?这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