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皆知,我造什么谣言呢?”不虚道:“真的么?这也难怪我,我自从前月底便没看报,一直病了个把月,那里会晓得外面的事呢?今天正打算出去探听探听消息,却好遇见了你。好极,你替我把北京城里近事,仔仔细细谈给我听听。”子蒙就把孙谋怎么在京存留不住,怎么要想到上海管那官报局,怎么上头不信他了,就有许多官员奏他谋反,没法的跳上火车、坐了公司船,前赴外洋。朝廷查出同党几人,一并正法,还要行文外国,捉他回来。幸亏外国的宰相,替他辨明心迹,后来才算得没事,真正险哩。不虚长叹一声,道:“这是国家的气运,说他则甚。”不提两人闲话。
  且说孙谋果因在朝为旧党所忌,刻刻自危,亏他同志的人多,自己又不吝钱财,买服了上下齐心,所以一有风声,就能预先知道。一天有人来报:“宁先生快走罢,有人告你造反。”孙谋听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起身,骑马出城。原来他早已晓得风声不妙,这条路是预先打算好的。当下上了火车,只见淡然、力夫已在隔壁舱内,彼此都不招呼,像是不认得的一般。到了天津,碰巧有个公司船正待开出外洋,三人才上了船,那里拿他的兵,已拿了北洋大臣照会,定要上船搜寻,又亏船主不曾答应,只得罢手而去。三人见船主异常感激,船主便留他三人在自己房间左近住下,可惜彼此言语不通,不能细诉衷曲。
  且说此时宁、魏、余三人,既脱离大难,聚在一处,商量投奔之所。孙谋道:“我们到东京,是不妥的,那里同志虽多,但是中国公使在彼,怕有不便,还是在横滨上岸罢。”淡然道:“不错,我们在横滨做些买卖,也可以将就度日,只是本钱不多,将奈之何?”孙谋道:“不愁,我们只要碰着几位同志,就好想法子的。”力夫回首中原,不禁凄然泪下说:“我们虽然跳出火坑,家中的父母妻儿,株连起来,都是死的。”孙谋道:“不妨,我想我们不过为人陷害,又没犯什么大罪,就是办起来,也是罪不及孥的。况且你更没有逆迹,怕什么呢?我只愁京里几位热血朋友,惨遭杀戮,实觉伤心得很。”说罢,也淌下泪来。淡然为人,本来多情,听了这话,更是难过,当时相对黯然。只见那海里的一带秋山,也觉愁云惨惨了。孙谋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道:“我们做的事,那一件不是为国家尽忠谋划的,如今被谗逃走,岂可就这般无声无臭,埋没了一世英名?我想到横滨先开个报馆,把同人一番热心,先替他们表白一番,也叫后世知道我们的冤枉。你二位意下何如?”淡然、力夫听了,俱各赞成,况且淡然又是文学专家,那有不愿意做这事的,三人计划一番,主意已定。
  次日船到横滨,不免大家上岸,觅个旅人宿先行住下。就有些同乡知名的,彼此相访。孙谋谈到开报馆的话,情愿资助的人,却也不少,于是就一面经营起来。亚东同洲之地,往来既近,信息也灵。忽听得余侍郎下了天牢,又听得胡何诸人均绑赴西市枭首,三人得此消息,不免大哭一回。又听得华尚书方郎中,都因自己那桩事,朝廷异常宠任。三人又是一场愤怒,恨不得口诛笔伐,一泄胸中之气才好。
  那天余、魏出去看房子,安放新置的印书机器等件,孙谋独坐无聊,写了两首歌词,谱人琴中,自抒忧愤。不料适被东方仲亮听见,彼此叙谈起来,才知真是同志。又问出贾希仙踪迹,只怕已经不在了,未免又是伤感一阵。仲亮问及孙谋为何来到横滨?孙谋道:“说来话长,待我慢慢和你细讲。”二人入坐,谈了一回,却好余、魏二人回来,孙谋指示他们,彼此见面,不但同志,又且有希仙一层交情在内,觉得分外亲热。然后孙谋把自己在北京所做的事,一一细说出来,仲亮听一节,赞一节,听到后来,不觉目裂发竖,叹道:“先生这番作事,虽然可惊可喜,只是还有些儿错处。”孙谋呆了一会,心中诧异道:“我有什么错处,倒要请教。”正是:
  中朝党狱方逃网,海外同心又责言。
  不知所言云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海外天别有逋逃薮 旅人宿相逢患难交
  却说东方仲亮听完了宁孙谋述的一番事业,批评他有点错处,孙谋不服道:“倒要请教。”仲亮道:“先生大名鼎鼎,果不虚传,所行各政,那有一件不是当办的,本没有什么错处,只是先生的主意,专注在朝廷,却没想到百姓一面。”孙谋道:“我怎么没想到百姓一面,士民上书,工商发达,农学讲求,又叫牧令教养百姓,这不都是在百姓一面用意吗?”仲亮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学堂未曾开办,人民资格不及,就叫他上书言事,不是揣摩中旨,就是混说是非。中国的工人,固然没有制造本领,听人指使的商人,也没有合群之力,农夫更一意守旧,牧令看得做官犹如做旅客一般。先生事事求其速成,不在根本上搜求,那能成得大业?外国政治家的精神,恐怕不是如此。先生要能不做官,只在民间办办学务,多几位同志,一处处开通民智,等到他们百姓足以自立,自然中国不期强而自强。而且还有一说,替一家做事是私德,替万姓做事,才是公德。先生你错了念头,徒然枉送了自己的身体,并且害死了许多好人,这不可惜吗?”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