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这首府卢大人,应酬太忙了,不大理会民事,虽耳根里隐约听得有什么拳会,还不知道聚了若干人,那里能知他们的踪迹,就用一个搪塞的法子禀道:“那些乌合之众,没有一定聚集的去处,大帅如欲查究,待卑府传齐了差役,分头去拿人便了。”方帅道:“这倒不必,兄弟的意思,是要招降他们,就烦贵府出示晓谕,准于十一日会齐教场,听候兄弟点名收降便了。”首府连应了几个是,回到自己衙门,传了历城县来,狠狠的责骂一顿,道:“地方上有这般重大的案子,也不来告诉我一声,如今抚台问下来,幸亏我随机应变,敷衍过去,要有差池,怎么交代呢?”历城县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接连应了几个是,方才退下。
  首府又传书办叙稿,出示晓谕他们。书办答应遵办,回到下处,翻来翻去,并无成案可稽,便找到一个老书办。这书办姓史名袭号老利,在济南府办了三十年公事,如今是轻易不到衙门的了。此次因为他手下的徒弟,想不出法子,叙这没有成案可查的稿,你一句,我一句,胡闹了半天,一无成见。内中有一个绰号地里鬼的,这人颇有见识,不言不语,在那里抽了半天青条水烟,忽然开口说道:“诸兄说的全不是个道理,我想这桩案件,是从来没有办过的,料想诸兄新来晚到,见不到许多公事,只有我那史老利见多识广,还是去请教他罢。”大家正没主意,听他所说,乐得把这难题推给人家做去,不由得异口同声道:“请他去,请他去。”房里的伙计,听了吩咐,飞奔的请去了,半天方回道:“史先生才起来,还没吃早饭过瘾哩。他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来请我,他们随便办办就结了。是我再三央求他,只少磕头,他才肯来的。他叫各位先生不要回去,在这里等他。”内中跳出一个冒失鬼恨道:“什么老利不老利,有这样大的架子,我只见他一封一封雪白的银子拿回去,从没到衙门办过一桩事,倒像个坐地分赃的强盗,总是地里鬼不好,偏要请教他,弄得我们饿着肚子等他。他要是一天不来,难道就挨饿一天吗?这稿有什么难叙,随便那位叙一叙就得了。官场的事,那桩不是敷衍,只管牛头不对马面的叙上去,我敢包你不驳回,真也太小心了。”地里鬼道:“老兄休得胡说,今天这稿子,不比寻常,须知事关重大,若是老兄能叙,尽管请叙,我们是不担干系的。我那老利,他是三十多年的老脚色,见识比我们大了许多,因此我说要请教他。他既答应了来,那有不来的理,老兄怕挨饿,请回府吃饭去便了。”这人经地里鬼抢白了一顿,也就没得话说。候到三下钟的时候,只见远远一个小厮扶着老利,拿枝长旱烟袋来了。才进头门,就有几位刑房里的同伙,出去迎接,地里鬼也带领着同伙接了出去。细看那位老利,穿一件蓝杭绸长衫,左手大拇指跷着个翡翠搬指,故意露出袖外,摇摆而来。地里鬼扶他进入里间坐下,把那桩公事,和他讲明,大家洗耳恭听他的妙论。老利不慌不忙,开言道:“这稿没什么难叙,你把那年招降会匪的稿子,查出一看,便知道了。”地里鬼恍然大悟,便从一宗一宗卷内,好容易找到一件大致相同的稿子,把来改了几处紧要关目,弄成个不三不四的一件东西,送到刑名师爷书房里,这才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到得十一那天。只听得抚院衙门,三声炮响,大人业已出辕,那一队一队的常备军,个个掮着毛瑟快枪,拥护着抚台大人,到教场里去,那些拳会里人,早已到齐,个个得意扬扬,要待大人收录。只见官厅上,隐约有几位红顶花翎大员,坐在那里商议,不见别的动静。一会儿,上面传唤摆队,旗幡展处,队伍摆齐,会众只道要和他们开仗,吓得浑身乱抖。又停一会,首府大人亲自下来传谕道:“你们众人,且在这里站着,听候吩咐,只叫头目上去见大人。”那头目战战兢兢,跟着首府上去。方帅问道:“你不怕枪炮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怕。”方帅立时叫过两个亲兵吩咐道:“你们两人,挟着他到众人面前,说我要把他试枪,果然打不死,还须重用。告知众人之后,便把他试打一枪。”两个亲兵听了吩咐,挟他便走,那头目不及分辨,被他们如法试枪,岂有不死的道理?枪子从前心进去,后心穿出,当时倒地而亡。众会党一齐跪在地下,只求饶命,方帅下阶,痛说了他们一番,叫他们各自安分归农,再有这般举动,定然提来,那时性命不保,休要后悔。众人叩谢过恩典,各自散去。方帅回辕,传见李文案,着实夸奖他用的好计策,果然把一桩大事登时消灭了。自此分外敬重文人,有心招罗豪杰。
  原来这方帅,名之元,表字玉岑,本是海军衙门里放出来的道台,深通海军兵法,熟谙交涉。只深恨拳匪扰害国事,全亏他遏住了,没有滋害到东南诸省。朝廷知道他山东的事办得好,把他升任直隶总督。方帅接着这道谕旨,不由的心中大喜,对李文案道:“兄弟一向有整顿海军的意思,如今得行其志了。”李文案自然着实恭惟,当下就替方帅拟了个谢恩折子。过了几日,把公事移交藩台护理,方帅急欲进京面圣,好在这时铁路已通,就打电报到京城,叫开专车来接。当日藩臬道府,各集抚院,预备送行,却还不知方帅如何走法。方帅对他们道:“今天铁路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