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光景稍为差些,你道哪家好?"泽长道:"两家都好,随你拣哪家罢。"奶奶道:"我想我们见识不远,好在有了八字,不如请周先生合一合,哪一位好,就哪一家,你道怎样?"泽长道:"也好。"
  奶奶又道:"我又想起一桩事来,几时门口有路过的先生,我去找一个来,再替桂森算算,看他说什么,要同周先生差的远,或者还有讲究,要差不多,那周先生的命,就不会错了。再教他把两个八字合一合,然后再请周先生去合,你道如何?"泽长道:"可以可以,就这样办罢。"刚刚说着,早听见大门外边铛的一声,奶奶听见,连忙跨了出来,喊了妈妈,叫他到跟前,对他说了几句话,却说的很低,又嘱咐不要弄错,妈妈点头道:"晓得。"便走了出去。
  奶奶站在台阶上,等不到一刻,妈妈同了一个瞎子进来,领到房里坐下。奶奶便报了桂森的八字,又叫泽长来听,果然算的同周先生差不多,又叫他合婚,算的却是属羊的好些,当时打发了卦钱,妈妈同着出去,奶奶便同赵泽长道:"你这可不用疑心了。"正说着,前天那个做媒的媒婆子早已进来,笑着道:"奶奶好。"奶奶赶忙让坐,泽长便走了出去,奶奶同媒婆子说了一回,奶奶就对他说:"明天听信罢。"媒婆子还要到别家去说亲,坐了一坐,便走了。奶奶就招呼去请周先生,等到晚上周先生来了,报过两个女八字,周先生推算了一回道:"这两个命,一个属寅,寅是虎,令郎的八字,是属羊的,这个叫做羊入虎口,万万不可做这门亲;那一位属羊的,十九岁一重飞来伤官,最为凶险,况且命里带着桃花,又兼是个铁扫帚的命,主于不得兴旺人家,这两命均不足取,另拣为高。"
  奶奶道:"到底还是周先生爽快,昨天有一位先生,他说属羊的可用,我就不大相信,幸亏周先生指点明白。"当时又把桂森的命同流年,重新推排了一回,周先生道:"今年流年平常,主于小有口舌是非,不为大害,到下半年就好了。明年又有科场,我是一定要吃喜酒的了。"话未说完,赵泽长已打房里走了出来,寒喧了几句,便道:"这个喜酒,怕你吃不到。"周先生道:"什么缘故?"赵泽长道:"他又不用功,也不好好念书,怎样下场去呢?"周先生道:"这有一个道理,人家说的,凡是发科发甲的,有五件事,念书是末了一件事,哪五件事呢,第一是命,第二是运,第三是风水,第四是阴功,第五是读书,像你令郎的命,是顶好的了,那就占子第一样,运气过了今年,也是极好,又占了第二样,你们府上,照现在的光景,风水是没得说了,这又占了第三样,阴功一层,你大爷修桥补路,救济贫穷,光说是上街一走,打发叫化子,也得五六十个钱,这又占了第四样,四样都占全了,就是不读书,也会中的,何况令郎也念过几年书哩。"赵泽长道:"书没念通,他进场去,做些什么呢?"周先生道:"这句话叫做场中莫论文,你别急,明年的喜酒,是一准要奉扰的了。"赵泽长道:"只要能灵,还有什么话说呢?"周先生道:"要是不灵,你罚我,你罚我,瞎子变成亮子。"泽长老夫妻两个同他攀谈了好一回,才打发车子送他回去。
  到了第二日,西园里果是摆了一张桌子,十几条板凳子,茶壶、茶碗、水烟、香火、鸦片烟灯零零碎碎的,都已收拾停当,朱子桂一早就过来,帮着收拾好了,到了饭后,来了十七八个人,赌了半天,桂森除提出头钱弥补不够,还输了八十吊钱。朱子桂赢了二十两银子,当晚各散。次日到的人就稍多了,都是桂森坐上首,摇的是长庄,自早至晚不下庄的,庄风一倒,没有一盘不被人猜到,都是输的大注子,不到上灯,已输下六百多吊,朱子桂看见,暗想不好,要是一下子弄怕了他,明天不来,便无事做了,就走上来同桂森耳语了几句,桂森便假做出恭,走了进去。朱子桂接过去摇,到晚赢了四百吊钱,除掉朱子桂平分了二百吊,还剩二百吊,就弥补桂森输的钱,还输去四百吊。有些贪图长主顾的,说是拿来拿去的费事,便开了一个摺子,说定十天一算。赵泽长坐在家里,十分发烦,也不理他,只把自己的钱柜锁好,摸了一根拐棒扶着,带了一个人,跟着上街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刚离开大门不远,早看见一个要饭的,满腿的脓血,坐在地下,用两手抓着爬,身上披着一条破席子,遮了下身,浑身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满嘴里哼声不绝,身旁一个破碗,一根竹竿,算是打狗棒。赵泽长也不在意,走了过去,不到四五步,忽听见有人喊道:"赵大爷,不认得我了?"泽长听见,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喊他,那个叫化子已是站了起来,泽长仔细一看,还有点认得,仿佛是洪士仁,又仔细辨认,那叫化子早已走了过来,看明白了,果然是洪士仁。泽长不禁的哎哟道:"你如何到了这个地位?"洪士仁道:"一言难尽,都是周瞎子那个王巴蛋害我的,他哄我,说我要发财,又说我要败到寸草不留,才能发财,又劝我不要谋干,我因深信了他的话,有多少好机会,好赚钱的事,都没去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知财从哪里发起,我现在可算是寸草不留了,我找他,他不叫我进去。有一天我气急了,硬闯进去,他又去找了叫化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