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有去上学的,也有被爹娘管住,不许出来的。只有个朱子桂无拘无束,刚刚他母舅又出了远门,益发肆无忌惮,恋着赌里的趣味,还是天天往赵家跑。看见冷落了许多,手里发痒,便撺掇着桂森开赌,不拘什么人,都可以来摇来押。桂森问了仔细的情形,便进去对赵泽长说,要在西园里开赌的话,赵泽长大不愿意道:"开赌的人,不过想弄两个钱养家活口,我们偌大家私,吃的有,穿的有,又不要你去弄钱养家,正好安心念书,又何必去干这个营生呢?"桂森道:"不过闷得慌,借此消遣消遣,哪里想弄人的钱,况且我是最不喜欢赢人家的。"
  泽长道:"可又来,既不想赢人家,又何必无缘无故把家私大把去送人呢?况且这是犯法的事,官府出了告示禁止的,我们虽不怎么样,却历来奉公守法,这是万万不能,我不许,我看你越闹越不像样了。"桂森看见话不投机,也不再说,便去架耸他娘。奶奶只图儿子欢喜,没有不答应的,早已一口应承。
  桂森说:"爹爹不答应,怎么好呢?"奶奶道:"他是老糊涂了,什么大事,也值当不肯,你尽管去,有我哩。"桂森大喜,忙忙三脚两步,走了出来,与子桂商议叫人。奶奶便来与泽长说知,泽长道:"你也来混闹了,这开赌是犯法的事,断乎不好。"
  奶奶听了,便摆出满面不愿意的样子来道:"这里离城远,又在城外,那官的耳目,也不晓得这样远,这是一层。再者我的儿子,亦是要做大官的,俗语说的好,官官相护,难道历城县,就没有一点情分么?这又是一层。况且人家有钱,既不是偷的,又不是摸的,爱怎样,就怎样,难道毛厕里的事,都要地方官来管么?"泽长道:"这宗名气太坏,传到外边去,说是赵家开赌,咱又是个有家,那些地保差役,都要来讹诈的,那可真是要弄出大事来呢?"奶奶道:"什么大事小事,要真是他们来讹诈,只要叫儿子去对县里说声,就完了。"泽长道:"你更是混说,县里岂是容易见的。"奶奶道:"难道同寅去拜他,也是不见?"泽长道:"同寅是官,官拜官自然是请见的了。"奶奶道:"难道我儿子不是官,要不是官,周先生不是瞎说了吗?"
  泽长道:"你就是这样,开口是官,闭口是官,难道孩子现在就可以戴着大红顶子出去么?"奶奶道:"讲什么穷理,胡乱玩几天,再说罢。这几天也不会马上出事。"泽长道:"那也难说,你晓得我们家里,近来得罪的人多,这个风声,是要传扬开去"奶奶心里很不耐烦道:"我不相信,我已经答应了,且过个三天五天再说罢。你要是不答应,我可是不依。"赵泽长最怕奶奶,今日被他纠缠不过,只有叹了一口气道:"罢罢,好好。"奶奶也晓得赌赙不是正经事,只为儿子欢喜,便也无法,又同泽长辩说了多时,自己也晓得是强辞夺理,又想敷衍几句,忽然笑了一笑道:"可是呢,周先生说的,咱儿子也该中举点翰林了。"赵泽长摇摇头道:"不像不像,这些话我是慢慢的有点不相信了。"奶奶道:"怎么忽然不相信了呢?"泽长道:"中举点翰林,是要肚子里通通的,会做会写,像桂森这样不好生念书,又不会写,又不会做,况且今年已是十五岁了,明年就要中举,这一年的工夫,怎会到了这样地步!况周先生算的命,灵的固然不少,也有不灵的,就如他说,洪士仁要发财的,并且不远,这句话还是养桂森那年算的,这几年洪士仁到下街做叫化子了,所以我现在很有点不相信。"奶奶道:"你真是瞎说,叫化子一样能得横财,只要洪士仁一天不死,就不能断定他不会发财,从前我也曾听见你说过的,他总得做了叫化子,才会发财呢!你怎么倒忘记了?你也不想想你那年五十岁上望儿子,急的像什么似的,他来算命,就一口断定,你五十一岁上得子,那时候不但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巧第二年真添了孩子,可不真是个活神仙,你如今又忽然不相信起来,真是老糊涂了。"泽长道:"说起这事真怪,我看桂森,也不像我,也不像你。"奶奶笑道:"真是奇谈,要像你,就是个老头子,要像我就是个老婆子,他们做大官大府的,自然有一种相貌主贵,要是像你像我,咱不也成了大官大府吗?"泽长道:"相貌却也不见好。"奶奶道:"你又几时会相面,你又怎样晓得他不好。"泽长道:"我是不懂相,我看他声音举动一切,就同西街上卖豆腐的闵老二是一个样子。那闵老二又何尝发迹,不过是个卖豆腐的罢咧。"
  奶奶猛听了这一句,不由的满面通红,心里突突的乱跳,嘴里连一点唾沫都没有了,嘁喳了一回,定了定神,才挣出一句话来道:"天下人的相貌,也有一样的,只要一两处不同,他的贵贱就在那上头分出来,这也不足为奇。况且他的奶妈就是闵家的外甥女,常言说得好,外甥不脱舅家相,吃了他外甥的奶,自然也有点像他了。到是这些事暂且搁起,今年正月里,很有两家来提亲,都说的姑娘怎样能干,怎样体面,我也没会过,我把八字都开了来,一个是属虎的,四月十九日辰时生,一个是属羊的,十二月二十八日亥时生,两家人的家私,也同我们差不多。你道是谁,一个就是明湖边上吕晓芙家第二位姑娘,一个就是按察使街张师竹家第四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