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至诚人坐狱数年,几丧其命,幸喜遇赦宁家,置货恒州生殖:“他怎知道北路好汉最多,前途难免艰阻,不如伴彼同去,改邪从正,少赎前过。”以心问心,筹划定了。
  次早起来,梳洗毕,问店主取了雇船的定钱,对瞿天民道:“小子有一舍亲,在恒州为客,久不回家,愚意欲往彼探望,因只身路远,踌躇不决。今喜得相公往北生理,敢相附同行,提携则个!”瞿天民道:“小弟久闻恒州缎匹生理甚获利息,故锐意一行。只为路径生疏,心怀犹豫,若待大驾同往,小弟之福也!”秋侨大喜。二人算还店帐,随即动身。一路起止,尽凭秋侨张主,要行即行,要止即止。行了数百里路程,早到平山地面。因天色微雨,渐渐昏黑,不能入城,就于郭外客店中投宿。
  二人下车,店中后生将车子推入店侧空房内安顿。少顷,店主出来相见,问及发缎匹至恒州货卖,十分钦敬,迎入客厅坐地,点上一支大烛,搬出酒肴果品,叙坐而饮。数杯之后,取出大觥,殷懃劝酒。瞿天民吃得酪酊大醉,秋侨推辞量窄饮少,被店主再三相劝,也吃了十数杯酒,不觉面红耳赤,倚桌而睡。里边搬出饭来,二人摇头不用。店主令两个后生搀扶二人上客楼宿歇,瞿助也一步一跌的扒上楼来。
  那两个后生禀道:“奉家主之命,候二位爷睡了才去。”
  瞿天民竟不知东西南北,也不脱衣服巾帻,放倒头径自睡了。
  瞿助一骨碌睡倒侧首铺里。秋侨低头作呕,含糊道:“去了罢!”
  那后生道:“爷酒后请自安睡了,男女们方好下去。”秋侨也和衣滚倒牀上。那两个后生提着灯将门反拽上,下楼去了。
  原来秋侨是个千壶不醉、万盏不辞的好量,只因当日一进店里,见店主生得青年雄壮,面有杀气;次后见说贩缎子客商,一时喜盈于色;又见杯盘罗列,酒味香醲,轮流苦劝不辏他是个老江湖,看了这样景象,怎不生疑?故佯推沉醉,坐立不住;及上楼时,忽闻一阵血腥之气,随风扑鼻;又见那两个后生定要候睡,执灯才去,心下十分疑惑。当下悄悄起来,坐于牀上侧听:瞿天民主仆二人鼾声如雷。秋侨暗想:“这瞿生是个初出江湖的嫩汉,不知利害,恁地好睡!”又觑楼下并无灯火,四围没一些亮光。秋侨腰下刀鞘里抽出背厚刃雹二寸阔、尺八长、明晃晃的一柄刀来,这刀因杀的人多,黑夜有光。秋侨拿在手中,跨下牀来,将刀不住摇晃,随处闪烁生光,在楼上遍处照看,四围门扇壁上都是端正的,并无一毫罅隙。又掇条杌子,站上去看,牀顶灰尘满积,亦无门路。次后摸到东壁角看时,只见一只缸,口在下底向上,倒放在那里,上面堆着几领旧草荐。秋侨轻轻提过,却是一只无底缸,将手摸看,四围光溜溜的,望着下面黑洞洞不见分晓。秋侨想道:“是了,此必是贼人出入之处。”移过杌子,坐于缸边俟候。
  等至二鼓,忽听得楼下脚步响,秋侨执刀在手,只见一人从缸底伸起头来,被秋侨揪住头发,一刀砍去,正砍中脖项,那身子扑地一声往下倒了,提起那颗头来放在缸边。候至三鼓将绝,又听得楼下有人行动,忙掣刀在手,倏忽间缸底又扒入二个人来,也被秋侨劈角儿揪住,一刀砍中颊腮。那人叫声“阿呀”,负疼发晕,两脚坠空,往下乱跳。当不得老秋力大,轻轻的提住,将刀晃亮,照脖子淅刺地砍了一刀,一股鲜血直冲上来,不觉身首异处。只听得当地一声响,那尸首连刀坠将下去,秋侨依旧将头放在缸边。坐得片时,忽见楼下隐隐有亮光射出来,一个人口里念诵道:“这几个送来鸟男女,不消俺老爷指头一刺。恁地两个好汉来了多时,还不了当。”一面说,一面走出来,猛见胡梯边两个尸首横倒在地上,吃了一惊,回身便走。秋侨见了,从缸口踊身跳下,随后赶去。那汉慌了,口里喊叫:“有贼!”弃灯地上,奔入中门,秋侨也跨入中门。那汉壁边抢了一条柴棒,劈头打来。秋侨眼快,忙用刀隔开,赶进一步,一刀砍中肩膊,那汉扑地便倒,头颅上又复一刀,眼见得不活了。秋侨正要转身,门侧首抢出两个后生来,大喊:“捉贼!”皆被老秋砍了,复身奔入内房来,将一家男女尽皆杀了,只有一个披发丫鬓跪下乞命。秋侨听是南方声音,停刀问道:“汝是他家何人?快快讲来!”那丫鬟哭道:“奴是扬州人,姓薛小名寿姑,旧岁爹娘将我卖与保定富商为妾。那商人回北,带奴到这里投宿,夜间商人被他家谋死,饶奴不杀,说留下与他家第三个官人为妻,今年冬底完亲。这是真情。乞爷饶命则个!”
  秋侨道:“既是南人,我不杀你,不必慌张,且站起讲话。这家子男女共有几人?怎地伤人性命?可与我说知。”女子道:“他家姓仰,嫡亲弟兄三个。长兄叫做仰大,第二个叫仰二,结末的叫做仰三,在此招接客商,觑见财货厚重的,即便下手。那缸子是他们出入之路,倘店内无客时,夜后就出外生理。日间见爷爷有几车缎匹,便动了心,故夜间大兄弟二人先来谋害。这仰三等了两个更次,不见动弹,故奔出来瞧看。他家有二嫂子、三个孩子并两个后生,别无人伴。”
  秋侨又问:“他家得的财物,藏于何处?”女子举手指着西南角小阁里道:“兀的不是放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