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王爷,出了龙棚,来至新房。早有执役人等把那一千两银子送来,应用的器皿家伙都陈设的停停当当而去。

  且住,你方才说吕相条陈神宗降了禁止的上谕,各州府一体遵行,难道威远王就不知晓?应这话须得分解明白。那梦鸾小姐自三月十六日离家,半路上病了坐骑,在尼庵养马,七月内方到苏州昭文县,八月内遇见赵知府。这禁止上谕也就是八月内传行下来的。苍头夫妇是途中无阻,日夜奔驰,七月就到岭南,此时上谕还未曾传到那里,直至次年春间方传至,那时苍头预先到彼已经五六个月了。九千岁料他主仆不是造反之人,也就不问。

  且说目下高公主仆见面,悲喜交集。苍头夫妻叩见了恩主,郑安宁也拜见了爹娘。高公问道:“你二人为何不在家中,莫非有什么变故?小姐、夫人可好?”郑昆、梁氏目中落泪,遂把家中之事,哭诉了一番。高公听毕,直气的神眉竖直,二目圆睁,拍案骂道:“蠢妇,畜生!我有日回家,必要手刃他姑侄二人,方消此恨!梦鸾既从春间离家,为何此时还不见到?”苍头说:“小人一路追踪寻找,并无消息,我只当先已到了。”高公叹道:“咳,我见必是路上有什么阻滞了。他乃闺门幼女,如何走的这般远路?你那时失了主意了,就该劝他不必冒险担惊前来找我,叫他一直到仁和县寇府中去,也就完了我这一件心事了。”郑昆跌足道:“老爷还提什么呵!姑爷这般如此遭事在监,吉凶难定。”高公听了愕然,半晌长叹一声。落泪如雨,叫声郑昆:

    想当初有你杨氏夫人在,只为无儿愁碎心。每日家求天地哀吕祖,好容易得他姐弟
  一双人。只说是儿女双全心愿满,又谁知一场大梦是浮云。到而今妾死妻亡儿女散,满
  腹沉冤罪一身。强留此命非怕死,为的是祖父清名重万金。耐等个水清石落鸣冤枉,那
  时削发入空门。非是我今提此话,都只为想后思前寒透心。可叹俦仙寇贤弟,廉明忠正
  又仁慈。后人如此遭不幸,与我一般要断根。我二人平生未作亏心事,却因这般样结果
  收园不如人。这就是心比天高命如纸,不由人感旧忆昔欲断魂。”这老爷失声大恸如酒醉,
  郑昆梁氏好伤心。少不得善言解劝相宽慰,主仆们埋头蛮地过光阴。书内慢言高镇国,
  追续前情找上文。寇公子从那日失良友,一身飘泊雁离群。走着不住回头看,还指望曹
  爷后面到来临。回想那腰带山前逢寇事,深感那黑红面一双人。“可惜未问名合姓,辜负
  他济难扶危救我恩。寇潜有日得及第,我必要留心察访大恩人。”这公子思思念念朝前走,
  渡水登山非一巡。那日到了幽燕地,日沉西海要黄昏。书生只得寻住处,忙忙催马奔庄
  村。走至面前观仔细,原来是一座茅庵路北存。井石之上垂杨柳,有一个尼姑那里洗衣
  衿。公子下马朝前走,陪笑开言把话云。

公子上前施礼道:“请问师父一声:那边是什么所在,可有店铺?”尼姑起身,稽首还礼,一面看着公子,用手指着说:“北边这山叫夷齐山,山下南边那个大所在叫前安镇,店房饭铺到有十五六处,姑娘想是要投宿。何不在荒山权住一夜?小庵严紧清净,岂不强如店中?”那公子为乔妆,懒於见人,巴不得个静处存身,回答道:“多蒙大士慈悲,就只搅扰佛地,取罪不小。”尼姑说:“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这有何妨?”说毕,携着盆子、衣服,在前引路,公子后面相随。

  进了山门,尼姑叫道:“师弟快来接马,有客来了。”只听里面答应,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来了,向公子一面打问信,一面端详,夸道:“好位标致姑娘,从那里来,往何处去?”复又望下一看,望着他师兄,嗤的一笑。公子说:“自江南来,往塞北去。”尼姑说:“哎哟!这远路径,就是姑娘一个人去吗?”他师兄瞪了他一眼,说:“你且拴上马,让姑娘进房坐下,有话再搭拉。”那一个尼姑说:“当家的说的是。”当下二尼一个拴马,一个扛起被套,让公子进房,献茶叙话。公子要水净了手,上殿拈香,拜了白衣观音,回至方丈坐谈。公子道:“请问二位大士上下何称?宝刹中师徒几众?”尼姑说:“不敢,小尼法名似空,这是师弟非空。师父上年归西去了,荒山就是我弟兄二人。”又道:“姑娘想是饿了,且请少坐,待我们收拾点儿素饭粗斋,与姑娘充饥。”说毕一同出房,来至别室。

  似空说:“你看这个丫头好生奇怪,说是个媳妇儿,又未开脸;说是个女孩儿,孤身独自,可望那里作什么去呢?”非空说:“我猜着了,一定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偏房妾小。”似空说:“别管他那闲帐,他的行李十分沉重,如此这般,留下才好。”非空含笑点头。二尼一面计较,一面收抬,作了四碟素菜,两盘粳米糖糕,两碗白米粥儿,端进方丈,点上灯,放上桌子,让公子吃饭,十分殷勤和气。公子谢过,饱餐了一顿。少时,只觉心慌体热,十分困倦。看了看北边有一道万字炕,遂把被套打开,取出被褥,铺在行李上边。两个尼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