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也不去瞧瞧你 妹妹,叫他在家里害相思病。为你不去成天家在那儿咒你,不知你的耳朵是怎样的一个发烧?”老杜笑道 :“我的耳也不 烧,眼也不跳,心也刷凉,任什么儿也不怎么。倒不用他费这一股儿心。我不但没有空儿,还带着一个大钱也没有,我瞧他个什么劲儿?等着我几时有钱,几时再去瞧他。”老孙笑道:
  “你这话说的很不够朋友,就说的咱们只认的是钱,就不懂点 儿交情?像那一天你没有带钱来,咱们没有叫你开铺吗?咱们原图相与朋友,靠你拿了三两二两也富贵不了谁。”
  老妈儿接着道 :“不是我多嘴,咱们家的奶奶几天不见杜 二爷来,就惦记的什么儿似的,不住口儿的念呢!有钱没有钱,只管来走走,这又何妨。谁还不叫杜二爷挂了去吗?就是咱们服侍的妈儿,杜二爷有钱呢,赏一吊八百,没有钱就罢了。谁没有见过几个钱来的!依我说,这会儿很清静,一个人儿也没有,趁这空儿,奶奶同杜二爷就在这里开个铺儿,我坐在门儿瞧着人。”老孙笑道 :“倒是老妈儿会送人情。你瞧着,别叫 他们混跑进来,一会儿闹个一团糟。”老妈答应,坐在门槛上。
  有一顿饭的工夫,老孙道 :“你忘了交给我。”老妈儿听了笑 道 :“真个我忘了。”赶忙站起身,伸手在裤腰上取下两块绸 汗巾,递了过会。不一会,杜麻子满头大汗走了出去。老孙将两块汗巾仍旧交给老妈,叫他瞧了瞧头,整了云鬓。杜麻子自己端着一个红漆面盆半盆热水进来,老孙洗过手,老妈儿端了出去。
  老孙问道 :“仔吗这些人一个也不在家?”老杜道:“有 四五个跟了老爷出门,有两个是太太差去了,新来的三四个都跟大爷到祝大人宅里去,门上只剩我一个在家。”正说着话,只见三小子捧着盒子进来,就摆在炕桌上,去掉盒盖。老孙道:
  “仔吗的又叫盒子?”老杜道:“咱们大厨房的饭没有个吃头 儿,我叫他要了一斤史国公,咱们两口儿吃个饭罢。”三小子送酒拿杯筷,两个人开怀畅饮。
  杜麻子道 :“你今儿的来意说给我听听,还是要银子,还 是顺长票?”老孙道 :“银子也要,长票也顺。”老杜道 :
  “这话我不明白。”老孙道:“你们官儿不是欠着我有二千来的 银子?那银子实在不是我的,我这一程子叫人逼的要死,只讲酒儿菜儿、车钱,我不知替你官儿赔了多少,这也不用提起。
  如今他是不放我过门,天天在家拍桌子、打板凳的吵闹。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有几个旧朋友常来过夜,叫他这样一吵,每天我要少好几两银子进门,咱们还当得住吗?这不是里外折本?
  这如今闹的我没有了法儿,你官儿又是三扣四扣他不要的。我这会替他找了一处外马子的银子,可是对扣,且借他四千两,还了我耽的这一项短票,底下再找着他顺长票。他也是一位奶奶们,不能出门的。说不着这句话,我同你们官儿去走一遭儿。
  这一项银子现在有个知县办着,是我再三央及他准个情儿,他才应允。我不放心,问他要了一个定银在这里,回来当面交给你官儿,连夜就写下票子,我带去给他,明日一早兑银子。若是你官儿没有空儿,只消我去兑银,掣了我那边的票子回来,再过几天我去同他商量顺了长票起身,不怕他不再拿出一二千两银子来,那怕他要押凭呢,咱们就给他,还怕他吃了咱们的凭不成?若是我同去,我也没有别的,仗着我这粗身子儿服侍你,诸凡事全仗着你照应就完了。知道你也很疼我。等着有了起身信儿,你妹妹要替你饯行,在咱们家住一晚上,咱们姐妹两个服侍你一个大乐,叫你这一辈子总要想着,你才知道我做妹妹的待你不错。”杜麻子笑道 :“谁说你待我不好吗?这件 事我再没有不帮你的。只是咱们的官儿难说呢。他胆子又小,人又拘谨,他正愁他这二千两的短票还不起,你这会儿叫他借四千两银子还了二千两的短票,真是杀了他也是不办的。这事竟不能行。”老孙道 :“依你这样说起来,我这二千两银子他 不打帐着还的了!我就不要这二千两银子,拿条命同他干了罢。随他将我煮也好,炸也好,安置我个地方也好。我一个堂客还怕拼不过他一个官儿?不是我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这腿缝儿里不知夹出去了多少官儿,他就算了事?”杜麻子不觉哈哈大笑,说道 :“你别动气,我倒有一个主意,你依着我去办, 包妥当。”老孙道 :“依你怎么个儿办法?”老杜道:“依我 说,你今儿不用见他,竟等官儿回来我替你回,就说你亲自来请明儿吃晚饭,顺长票。他问我是个什么扣头,我只回答说,听见是外马子的银子,扣头很轻。他听了明儿必来,叫花老二竟不用见他,就是你们姐妹儿两打扮的绝标致,让他到屋里去坐。他是最爱干净的,你屋里加意的收拾收拾,铺盖熏的喷香,坐下了且别提起银。他又喜的是喝酒,你们两个备下些精致碟子,陪他一路喝酒,等他动了酒底下的那个字,你们姐妹两个拿出生平的本事服侍他。看他正在乐的时候,你们两个挤着他,怎么说,怎么说,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又何必同他拼命,闹这些哩根儿拉根儿的事!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老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