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疼身疲。见路旁有一座坟堂,挣扎到石磴上,赶忙坐下,调换着手,将两只脚捻了又捻,心中又悲又气。
  坐了一会,听见坟堂里像有人说话,侧耳细听,听见一人叹道 :“霜风彻骨,屋坏墙坍,孤苦之情,令人难过。”一人 答道 :“你有子有孙,尚然如此,何况我同老八一身之外,别 无长物,更觉凄凉。”又一个道 :“我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爱 到那里逛逛就逛逛,遇着谁就吃谁。逍遥自在,谁也不敢惹我李八大爷。像庄老大,虽有儿有女,自家撒开手,老婆又去抱着别人睡觉。到这时候,谁给你一吊半吊的使!谁还惦着送碗饭来给你吃!”先前一个答道 :“八兄弟说的很是。我那天回 家,瞧见儿女冻饿的不像个样儿,就像针扎了我的心肝,可怜干自着急。只可恨我那女人心肠过狠,丢下儿女竟去嫁人,全不想当年的恩爱。”李老八笑道 :“你真是个愚人。当年是你 恩爱,所以他也恩爱。后来你撇了恩爱,因此他又去同别人恩爱。你的恩爱已了,他的恩爱到现在。”庄老大笑道 :“我一 肚的凄凉,叫你说的可笑。怎么刘老五一声儿也不言语?”刘老五道 :“你们去说你们的,我各自各儿想我的心事。” 李八道 :“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咱们哥儿两个替你拿 个主意。”刘五道 :“前日咱们的一个街坊阎老太太,他说新 来了一个堂客,有三十来岁,人也很俊,初来暴到的,无依无靠,叫我娶了他,彼此都有照应。他在夫家时,原是走门子做卖婆,带着给奶奶、太太们搅搅脸,穿穿珠花,还带着放个私帐。因为脚手儿去得,那些老爷、相公们都还同他走得上。他有个女儿卖给一位什么大人做姨娘,倒很照应他。因他同人走了,有了身子,吃药下胎,血崩来的。前日我同阎太太到他家去瞧瞧,果然人儿倒很去得,房子也好,衣服首饰也还体面。
  他初到的那几天,被南村的土地黄老爷瞧见,叫人来说亲,要娶去做两头大。不知怎么被土地奶奶知道了,大闹饥荒,将黄老爷的胡子拔了个精光,把个土地巾儿扯了个粉碎。黄老爷气极,辞了土地不干,要去出家。还亏咱们西村土地倪老爷同奶奶过去再三苦劝,这才拉倒。听见说黄老爷的奶奶因动气挣着了身子,昨日小产了一位相公。我想咱们家里又没有老婆,这件事很可办得。只是一会儿那里去张罗银子?我正要合你们商量,我要请个分子,办这件事。你们以为何如?” 李八道 :
  “快些别请分子,白不中用。那天开南酒局何老大的兄弟要请 分子做亲,下了有二三百的帖子,包了酒席。谁知道这天只到了十来个人,还是白吃白嚼的。厨子同庄子上叮着眼子要钱,何老大哥儿两个魂都急掉,亲也没有做成,倒将一个酒铺子收掉了,哥儿两个只剩了一件汗澴子,逃的不知去向。你想这分子都是惹得的?咱们没有长个请分子的脑袋,再别混想请分子。
  你既要办这件事,我倒替你出个主意,眼前这个奶奶也是咱们会中人,不如叫他做个人情,倒是现成的。”庄大道 :“我也 想到这人身上,咱们这一冬都可过去。”刘五笑道 :“全仗二 位大力。”
  却说桑奶子从来没有走过这些道儿,又兼着伤于悲苦,坐在石磴上力软筋疲,两只小脚疼不可忍。正听见这三个人说话,忽然寂无声响。寒月满身,只觉着冷风透骨。到此时万念皆灰。
  正欲起身,慢慢挣去,忽见三个人站在面前。朦月之下看不分明面目,只觉得周身寒毛直竖,不知不觉也就昏昏迷迷的问道:
  “你们是谁?”李老八道 :“我们是桑进良央来接你的,叫你快去。”桑奶子大喜,说道 :“他在那里?”庄大道:“就 在面前不远儿,咱们来扶着你走。”此时桑奶子运尽之人,被鬼迷住,随他们在乱坟堆里走了一会。看见路旁一处似有灯光,李老八道 :“三姑娘想在家吗,咱们进去打个闹儿。”刘五道: “就在这里也离他家不远 ,横竖叫老盛到这里来就是了 。” 庄大笑道 :“使得。”于是,走到一间小破屋子门口,叫道: “三姑娘在家吗?”里面一个堂客道:“刚才回来。”说着, 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桑奶子见那堂客有二十来岁。粗眉大目,浓妆艳抹,笑嘻嘻的让他们坐下。看他屋里只有一张破炕,并无别的。墙上挂着盏灯,炕头边挂着几吊钱,还有几锭银子,也用绳儿拴着挂在墙上。炕上还有些酒菜。刘五道 :“三姑娘今日得采,银钱 酒菜家里堆着,真是穿不了吃不了。”三姑娘笑道 :“那几锭 银子,是十月初一祝府里的年例赏的。这几吊钱同这些酒菜,是前日玉大爷同奶奶们给周姑娘做好事分给我的。这几天总也没有空儿,在家留着请客。”李八道 :“咱们邀了桑奶奶来, 是个新客。借你的酒打伙儿热闹热闹。”三姑娘笑道 :“桑奶 奶一半天有了新房子,咱们还要吃他的东儿。今日先吃我的。”
  庄大赶着将酒菜摆在中间,男女五人团团坐下。
  桑奶子因动了半日气,再兼劳乏,腹中正在饥渴之际,也不谦让,同他们一路大吃。李八道 :“今日吃的有兴,三姑娘 唱个曲儿咱们听听,别冷淡了这个酒席。”三姑娘点头应允。
  即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