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所壮丽殿宇。里面金碧光映,五间画阁尽是妇人。梳妆各异,老少不同,都是举止大方,端庄贞静。每人怀内抱一婴儿相对而坐。看见柏夫人,俱起身遥相见礼,彼此相视而笑,不作一言。 柏夫人忙问道 :
  “这是那儿?”甄判道:“此名育英司。这些都是古今来贞贤 端慧的命妇。上帝命其相聚于此,将应该转世之列宿星官、五岳四渎诸神,及苦修有道高僧,俱交各命妇抱育三十年,得其贞贤端慧之气转生于世,为王公侯伯将相,国家大臣。这些命妇或上赴瑶宫,或转世为大臣之母、大臣之妻。夫人将来亦是此间座上客也。”柏夫人点头道 :“原来怀中所抱都是宁馨英 物,咱们不可久看。”举手遥相拜别。
  走出育英司不多几步,忽然有几千个披头散发、吊眼拖舌、断头破腹、裂肤折臂、血肉淋漓、腥风刺鼻之人,驾着悲云惨雾一拥而来,将柏夫人围住。呼号悲恸,只称我们死的好苦,难转轮回,只好向夫人要命。说毕,一齐喊哭悲恸,阴云低合。
  柏夫人骇的心胆俱落,浑身发抖,忙对甄判官道 :“我何曾害 一生命?怎么有这些冤魂怨鬼?想是他们找错了冤家,求老判替我分辩一句!”甄判官高声喝道 :“你们这些冤魂!来见夫 人有何话说,只须着一两个女鬼上前说话,其余退开!休将阴气逼住夫人,自有你们好处。”众鬼闻言,各退开十步,让两个女鬼上前。柏夫人见一个十七八的美人,满胸是血;那一个约有三十来岁年纪,面貌间尚存风致,浑身清水淋淋。两人上前拜见,那年轻者说道 :“妾张氏乃金谷园侍儿。奉石季伦之 命侍王敦饮酒,不能达主人之意,被季伦所杀。冥司以拂主人之意,死所自取,归入枉死城中不准轮回。”那年纪大的道:
  “妾秦氏系浔阳江上商人之妇。因独对江月偶弄琵琶,适白司 马送客在船,闻声有感,命妾尽技一弹以舒抑郁。后丈夫回船,嗔妾再抱琵琶,深为可耻,命妾沉江自尽。冥司亦以自取其死,不准轮回,枉死城中孤魂无倚。今闻夫人慈光遍及幽冥,因与一切横死孤魂前来相恳。求夫人大发慈悲,请太空和尚在甘露寺作七昼夜道场,焰口施食,专超度我等九幽横死之鬼,藉仗佛力得转轮回。妾等世世生生感恩无既也。”柏夫人不胜感叹,点头应道 :“我如果还阳,定即立为赶办,断不食言!”二女 鬼感激拜谢,即传语横死诸魂,众鬼欢喜,齐声高念 :“阿弥 陀佛!”登时俱散。甄判官叹赞道 :“即此一事,夫人种福无 穷。阴司少些孽鬼,世上添些匪徒。正是好人难做。”柏夫人道 :“阳有王章,冥有阴律。他们自作自受,于我心可以无愧。” 说话之间,来到一处,只觉血腥臭不可忍。柏夫人站在一个高土堆上,定睛细看,见有数亩血池污秽不堪。有些披发妇人,在血池中漂来荡去,其形甚渗。甄判指道 :“这些是世上 媒婆鸨母,凭其口齿巧利,将清白妇女说的动心失节,或假娶良家妇女,私下诱以为娼,罪大恶极,冥刑无可相加,将他们浸在血池令食秽汁,俟其孽尽,变生为狗。此处乃极秽之地,夫人不可久停。”转过土堆正往前走,只见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位少年神将,见柏夫人下马道 :“适奉南北两斗星官符 录知会东岳,是夫人之媳江氏芙蓉、贾氏珍珠虽未完姻,二人不约而同割股救亲。城隍司据词详报,南北二斗星君上达天听,当奉玉音嘉其孝心,增夫人福寿,以成其志。今已持符知会各司,夫人亦当回去,此处非久逛之地也。”说毕,上马扬鞭而去。甄判官给柏夫人道喜,称赞芙蓉、珍珠能尽妇道,不愧为尚书之媳。
  柏夫人欢喜之至,忽闻钟鼓之声,其音清越。甄判道 : “十王升殿,会同地藏佛判断诸曹案卷。夫人去瞧瞧热闹,即 可回阳,不必再往苦境了。”柏夫人点头,随着金童、玉女竟往十王殿来。只见轿马纷纭,人烟嘈杂,大街上两边铺面,交易买卖亦如人间。也有酒楼、饭馆、茶房、肉市并金字当铺、招牌当店,里面十分热闹。有个大茶铺,出入不断,人山人海。
  茶馆间壁是个命馆,先生门前挂着招牌,上写着 :“赛君平, 卜易谈星,合婚选吉,包写呈状,兼看风水”。衙门左右尽是 点心店,热气腾腾不知卖些什么。又见一个长招牌,写着”邹大成,专理产科,兼治痘症,包医杨梅结毒,跌打损伤,梦遗阳痿等症,不误主顾”。又有一张招牌贴在墙上,是”祖传包医瞎眼”。
  柏夫人正看不尽那大街热闹,男女往来拥挤不开。忽然街上人纷纷让开,东西乱窜。柏夫人想,这必定是来了一位什么神道。定睛细看,只见一人三十来岁年纪,黄面微须,高耸只肩,深抠二目,头戴高角方巾,身穿葛布道袍,脚下阔头方靴,手持白纸大扇,徐行缓步而来。将到面前,觉一股冷气刺人心骨。柏夫人打了个寒噤,连忙闪开让他过去,问道 :“这是位什么神道?如此利害!”甄判笑道 :“这不是什么神通,是一 个阴司秀才。因他的冷气利害,鬼皆回避 。”柏夫人笑道 :
  “这秀才鬼见犹怕,何况于人!”
  此时,十王将次升殿,男女鬼犯何止千万,奇形怪状,令人可怕。人丛中有一个半老妇人过来请安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