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喊道:“宝兄弟,娘娘找你。”宝玉放下篙子,忙进来。元妃道:“宝兄弟,你盖了这个好园子,也该好好的做几首诗,再找人做一篇记,才不枉这番心力。”宝玉道:“在这里的姐妹们没有几个,虽然做过两回诗,也不过一时遣兴之作,若做记可更难了。只有求娘娘赏一篇鸿文,庶几传之千秋,替园林增重。”元妃道:“我向来不大动笔的,哪赶得上林妹妹呢。”黛玉道:“娘娘何必过谦,那年做的省亲颂,大家都推服的,我们哪做得出来。”一路说着话,那船已到了小琼华。临水一带杨柳桃花映着灯光,分外妍丽。鸳鸯搀着贾母,抱琴扶着元妃上了岸。

  走进那函万阁,阁中灯影辉煌。正中摆了一席是元妃的座,侧面一席贾母陪坐,众人的席都在阁子外头。大家坐定,黛玉亲自送了茶。芳官、藕官拿牙笏上来,请点戏。元妃点了仙缘,贾母点的是舟会。当时就在阁外一个小小戏台,扮演起来。元妃、贾母和众人一面饮酒,一面听曲。一时芳官那出仙缘唱过了,便接演舟会,却是藕官主角。元妃道:“这两个听说都是梨香院的旧人,我当日没有在意,只记得有个龄官,唱得很好,如今还在咱们家么?”,凤姐道:“当时因为用不着她们,都打发出去,这两个还是宝兄弟找回来的。听说那龄官在外头唱了两年戏,如今嫁给东府里蔷儿了。”元妃道:“蔷儿是珍大哥抚养大了的,为什么不正正经经娶一个,倒要她做正配呢?”凤姐笑道:“娘娘不知道,如今的风气都要娶个女戏子,或是唱曲的,才算是阔。正配不正配他们倒不讲究。”

  坐至半席,元妃诗兴忽发,命抱琴取过笔砚来,一挥而就。笑对众人道:“我生平不娴气文雅,聊以记今夕之聚。”宝玉连忙接过来,与大家同看,原来是五律一首。写的是:

  元夕会真园宴集即事
  名园钟瑞气,嘉序接芳尘。
  人拟莲池宴,花留阆苑春。
  华灯辉绮席,宝月丽琼津。
  咫尺重闱近,何辞驻辇频。

  黛玉和宝玉首先赞美,迎春、凤姐等也都随声附和。元妃笑道:“我不过抛砖引玉,林妹妹必有佳作,不负胜游。”黛玉不免谦逊。贾母道:“若是做诗,咱们园子里还有两个诗人,但是外客,不便冒昧邀致。”元妃问是何人,贾母便说出香菱、妙玉。元妃道:“早知道这里还有禅庵,应该先去拈香才是。此时何妨邀她们都来一聚呢?”宝玉忙命侍女们分头请去,自己也自构思和作。

  少时,迎春和诗先成,呈与元妃。元妃看是:

  恭和元夕会真国宴集即事
  迎跸春风近,名园绿水前。
  莺花开绮序,灯月会华筵。
  略分情尤重,承欢景正妍。
  赏心欣此夕,咫尺是云天。

  看完了递与黛玉道:“你瞧,二妹妹不大做的,也比先长进多了。”黛玉正看诗,香菱、妙玉已随着侍女进来,同向元妃见礼。

  元妃向妙玉道:“妙师诗名心佩已久,未得领教。”妙玉含笑道:“方外畸人焉知风雅,娘娘未免过奖。”香菱和元妃本是初见,黛玉说起她从前学诗之勤,近来进境之速,元妃非常喜欢。又问知是宝钗的嫂子,也略问薛家情况。黛玉将元妃、迎春的诗给她们二人看了,便自去吟哦。这里元妃笑对凤姐道:“我在宫里听说姐妹们在大观园里结社做诗,羡慕的了不得。还有人说起凤妹妹也做诗哪,今儿倒不可不领教领教。”凤姐笑道:“我通共只诌了五个字,那能算诗么?怎么也传到娘娘耳朵里了?”

  贾母道:“上回宝丫头、云丫头还来这里做诗呢。若知道娘娘这么高兴,应该把她们也叫了来,那就热闹了。”元妃道:“她们两位来了我简直连影子也不知道,若知道,我也赶着来了。她们总以为我那里还是宫里的样子,轻易不敢去。其实有什么规矩呢?”此时芳官、藕官等唱完了那两出,又上来请点。元妃道:“咱们清谈也好,只拣那文静的吹弹一两套,别搅她们的诗兴。”劳官等下去,便吹弹起灯月圆来。一时妙玉、香菱的诗先成了,元妃看妙玉的诗是:

  春张曲宴集,迎节驻金兴。
  禊叙情无极,韶妍序及初。
  四围金翡翠,千影锦芙蕖。
  永志芳游盛,和风接佩琚。

  又看香菱的诗是:

  别馆笙歌盛,芳游及上元。
  堤花低拂佩,帘月近迎樽。
  敲钵忙诗事,飘灯记梦痕。
  鸾舆归路晚,萧鼓隐千门。

  元妃看完了,笑道:“毕竟是诗人之作,与愚姐妹不同。”又指妙玉那一首尤佳,当下便与妙玉、香菱闲谈。忽想起从前之事,笑问道:“那年归省,我还记得到拢翠庵拈香,也见着几位方外,彼时何以未遇妙师?”妙玉道:“我从苏州玄墓辗转至京,得入贾府,那时已在娘娘归省之后。人生一面,皆有定缘,就是此番得侍宫仪,也岂是初料所及。”元妃道:“闻说妙师在京与四妹妹最契,愚姐妹中只她向佛坚笃,妙师看她将来成就如何?”妙玉道:“心即是佛,心外无佛。只要她持念精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