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出谱来,题作:“玉盘清影。”画了一枝白芍药,那句曲子是“早现出珠辉玉丽”,得此者自饮一巨杯。湘云笑道:“任他说得多么好听,到底还要受罚。这里也没有大杯,只喝一杯算了吧。”众人哪里肯依,金钏儿寻出个白玉酒碗来,斟得满满的,硬迫着她喝了。又掷红数到宝钗,宝钗笑道:“好色子别叫我受罚,给我一个好的。”

  掷下去却是一颗五、一颗六,忙即自己查谱。原来这名色叫做“珠帘春信”,画了一枝红梅,再看那句曲子是“俏东君春心偏向小梅梢”。得此者自饮一杯左边坐的同饮一杯,海棠陪饮一杯。大家看来左边恰是宝玉,那海棠恰是黛玉。湘云迫着晴雯把三人的杯斟满,催他们同饮。宝玉一仰脖子喝了,宝钗喝了半杯,那半杯悄递给麝月代饮,黛玉只是不喝。

  湘云走过来硬灌她,她一半都撒在衣襟上,忙叫紫娟拿手绢擦了。又掷红数到芳官,芳官一拿骰子就叫红,一颗已坐定是四,那一颗还在乱转,叫了半天,却转出一个么来。芳官笑道:“这色子太不听说了。”金钏儿替她翻谱,写的是“杏园佳月”,画了一枝半开的杏花。那曲句是“花摇独月映窗,把良夜欢情细讲”,得此者与主人对饮一杯。芳官笑道:“这主人算是哪一位呢?”湘云笑道:“若说地主呢,你们二爷和两位奶奶都得喝,若算今天席上的主人,你们七个人也都算得上。这可热闹了,快斟酒。”黛玉道:“既是酒令只能论席上的,什么地主不地主,不是瞎胡扯么?”宝钗道:“这话很对,令官太武断,我们决不服的。”

  宝玉面软,被湘云挤对着,和晴雯、紫娟、麝月、金钏、藕官、四儿都陪芳官喝了。底下又数到睛雯,掷的是一颗么,一颗三,睛雯笑道:“这是和牌,咱们讲和了吧,谁也不用喝了。”金钏道:“那可由不得你!”拣谱一看,叫做“蓉渚睛雯”,画了一枝芙蓉,那句曲子是“鬟湿似月下归来飞琼。”

  正要看怎么喝酒,忽听门外有人大笑道:“你们瞒得好,这可叫我抓着了。”大家猛觉一惊,回过头一看,那人已走了进来,却是凤姐,后面还有尤二姐、鸳鸯。众人忙起来让坐。宝玉笑道:“她们以为老太太没睡呢,怕凤姐姐,鸳鸯姐姐走不开,正要打发人瞧去。”凤姐笑道:“不用你替她们描补,她们就不请我,我也是要来的。”鸳鸯笑道:“我算的卦有多么准,若不来,白放过了她们。”紫鹃、麝月忙招呼添了坐椅、杯箸,大家重又坐下。黛玉问道:“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鸳鸯笑道:“刚才老太太看着你们蔫不即地走了,就猜到必是又做什么玩,叫我们先来瞧瞧。有好玩的、好吃的,她老人家还要摊上一份,说是不能白饶了你们。”又瞧着宝钗、湘云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又不上去,老太太刚才还问起呢。”宝钗、湘云听了,都有些局促不安。黛玉笑道:“你信她的话?老太太这时候还不歇觉么?她是来吓唬咱们的。”凤姐笑道:“你真是个机灵鬼!有了你,我们的花招儿都使不成了。如今先罚我造谣讹诈好不好?”

  说着举起杯子就喝干了,又说道:“我是领过罚了,我可得问你们三大罪:头一件是夤夜纵酒,第二件是容留匪类,第三才是请客不均。你们说该怎么罚?”鸳鸯笑道:“我替他们讲个情吧,本来每人应罚三杯,姑念初犯,各罚一杯了事。宝玉你是窝主,也得罚一杯才算公允。”睛雯诸人推托不过去,只得都喝了。宝玉也喝了半杯,那半杯,芳官就他手中干了。凤姐问道:“你们行什么令?”湘云将那百花令谱大概说给她听。凤姐笑道:“你们都是文诌诌的,我可抑攀不上,改个俗的吧。”湘云笑道:“咱们先豁个抢三。”当下就三元四喜,彼此对豁起来。偏是湘云连输了两个劈面,凤姐也挂了红。

  那边尤二姐和金钏儿也随着豁起,呼五喝六,非常起劲,手腕上金翠镯子碰的叮当的响。鸳鸯说道:“这种喝法滥醉无味,不如拣戏曲的句子飞花,比那个令省心点。”迎春、香菱都道:“这倒是雅俗通行的。”大家推迎春首从起令,迎春说了一句是“长似他三春花柳”,刚好飞到宝钗,宝钗饮了半杯,说道:“我记的曲子可有限,仿佛‘规奴’那出有一句‘怎如柳絮帘栊,梨花庭院。’就是它吧。”大家数到凤姐,凤姐笑道:“你作弄我呢。我刚好有六个字两句,一句是‘花朝拥’送给你;一句是‘月夜偎’送给林妹妹,你们分均匀了,不要吃醋。”黛玉笑道:“底下那一句‘尝尽风流滋味’,送给谁也不配,只好回敬你了。”

  凤姐脸上不觉红了一红。湘云道:“你们只顾斗嘴,凤姐姐酒还没喝呢,也没人管。”凤姐只得也将半杯喝了。数那花字,正轮到尤二姐。尤二姐笑道:“姐姐的酒倒不外卖。”她素来就不能喝,举杯一饮而尽。念了一句道:“往常见红日影弄花梢。”湘云笑道:“这句何其绮丽。”黛玉瞧了湘云一眼,那花字恰飞到藕官。藕官佯作举杯样子,把酒都倒在手巾里了。念道:“怎那些无情花鸟也情痴。”数那花字飞到黛玉,黛玉把酒杯递给宝玉喝了,只想不出句子。湘云尽催她,好一会儿,方想出一句来,念道:“怕不似楼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