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更好,”宝玉替数那花子,却是香菱。香菱举起空杯子要喝,湘云指着道:“那杯里没有酒。”紫鹃道:“就有也凉了,另换一杯吧。”说着便提壶斟满。

  凤姐催着香菱喝了。香菱曲子本不甚熟,想了一会儿说道:“端的是花输两额柳输腰。”凤姐笑道:“薛大奶奶有多么漂亮。”说得香菱很不好意思。那花恰又飞到宝钗,宝钗笑道:“越怕它,越要寻到头上,叫我哪里找好句子去。”湘云道:“我替你说了吧,‘博得个月夜花朝真受享’。”凤姐笑道:“你怎么把月夜花朝都替她揽了去,林妹妹要不依呢。”鸳鸯笑道:“传替不能算的,还得受罚。”迎春替她讲情方罢,算那花字是麝月。麝月只剩小半杯酒,端起来喝了,说道:“直饮到月转花梢飞。”大家都没理会,只宝玉瞧出,向麝月笑了一笑。迎春道:“酒喝够了,天也不早了,我说一句收令吧。”举杯念道:“看取花下高歌,共祝眉寿。”

  飞到凤姐,二人将酒对饮了,便算收令。大家都道:“这句收得真巧,又对景,又吉祥,应该共贺一杯,”睛雯招呼侍女,统换上热酒,又都喝了。当下迎春、香菱、鸳鸯站起要走,凤姐对尤姐道:“咱们也和鸳鸯姐姐一起儿走吧,路上有个伴儿,好多着呢。”黛玉笑道:“这么大的月亮,各处又都有灯,怕什么?”宝钗笑道:“她上回叫小蓉大奶奶吓破了胆啦。”众人听得都笑了。香菱笑道:“史姑娘还到我那里去吧。”湘云道:“我闹二姐姐去,明儿一大早起来看梅花。”

  睛雯、紫娟等再三挽留不住,宝玉、黛玉、宝钗和她们都送至院门外。看那花荫月影非常幽静,不免徘徊玩赏一番。依宝玉的意思还要重新入坐,喝个尽兴。黛玉道:“乐不可极。姐姐大远的来了,咱们说说话儿吧。”宝玉听了,便命撤去残席,同钗黛二人回至寝室。他们卸了装,扣上了门,唧唧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话,别人无从听见,却是睛雯、麝月、芳官等私下议论说道:“那回在怡红院姑娘们走后,咱们喝的喝唱的唱,把一坛子酒都鼓捣光了。到底二爷如今有了两位奶奶,就象有了管头似的,只一句话立时把他的高兴收回去了。”这些闲话,不必细表。

  次日早起,宝钗、黛玉同往旧月去寻迎春、湘云,见她们二人正在花下吟赏。黛玉笑道:“史妹妹,你在拢翠庵住了这些年,看梅花还没看够么?”湘云道:“到底这里大片的梅林,瞧着过瘾。我想那邓尉香雪海,也不过如此。”大家说了一回闲话,便同至贾母处请安。贾母见了,自是欢喜,却也诧异,问道:“你们怎么来的?”湘云、宝钗只说来替黛玉补拜生日。贾母道:“昨儿我们还在园子里做花朝,可惜你们没赶上。后儿你凤姐姐还要还席,索性在这里玩两天,等扰了她的,再家去吧。”宝钗、湘云只得答应了。

  贾母又问宝钗道:“你老爷、太太这两年不显老吧?”宝钗道:“老爷这两年养得倒很好,到底比当司官舒服。太太还是那样七病八痛的。”贾母道:“你太太是个好脾气,只是什么事都看得太真了,世界上的事一叫真儿就生出无限苦恼,她若能看空一点,包管身子就好了。”又问道:“你大太太还是那么湖涂么?”宝钗不便深说,只说道:“大太太因为大老爷没得起用,心里不大高兴,连我们这院里也不大来。听说珍大哥哥要替大老爷找个门路,转转面子呢。”

  贾母道:“我倒不指望他做官,做了官又要造孽。那年石呆子在地府告他,你爷爷好容易求了祖爷爷,向阎王说情,才把那状子批驳了,我背地里还许了一百卷金刚经,替他们和解,你大老爷哪里知道呢?饶说我偏心,我还是放不下。”凤姐见贾母容色微有不悦,忙用闲话岔开。向湘云、宝钗道:“娘娘上月回来,听说你们来过,似乎怪着不去朝见。你们这回来了,也去一趟才对。”宝钗道:“娘娘那里还是一大早朝见么?”贾母道:“她早已把那些规矩都免了,你们吃过饭去吧。”

  那天午后,宝钗、湘云便同往元妃宫中请见。宫娥们引至内殿,元妃免礼赐坐,详问荣宁两府近况。知道皇恩隆重,家道复兴,面有喜色。又深赞宝钗持家勤劳,一时又问湘云,知她夫逝家寒,单身投靠贾府,也深替湘云怜悯。说道:“我们姐妹一辈的,不料都如此薄命,还是三妹妹将来或许有些福泽。”言毕叹息不止。又说起:“在宫里听说姐妹们结社做诗,非常眼热,好容易到了这里,你们若再起社,千万算上我。”宝钗道:“可惜我们没两天耽搁,若住长了,有娘娘领头,大家都做诗,可就热闹了。”宝钗、湘云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告辞。

  回至赤霞宫,见了贾母。又到园子里去寻香菱,也谈得甚久。香菱和宝钗谈些家事,又惦记她的哥儿念书。宝钗道:“今年也附在我们家学里,和蕙儿、权儿都在一起。”香菱方才放心。随后又同香菱去访妙玉。妙玉从前和宝钗、湘云就说得投缘,她自从见过地狱真相,也不似从前那样怪僻。此番相见,分外亲热。大家煮茗清谈,无非谈谈诗,说说琴趣,又和宝钗下了两盘棋。不觉天色已晚,贾母打发人寻宝钗、湘云,等着摆饭,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