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上还有。只宝二爷、兰哥儿两份没开上,环三爷如今走得无影无踪,又从不上学,那账上还替他领着呢。”平儿道:“上回三姑娘说了之后,奶奶就吩咐他们裁了,这是后来赵姨奶奶过去,太太说环三爷的零用没人管,仍旧支给他八两银子,每次都是太太房里彩云领去,大概还是她领着呢。”探春道:“眼下就该停了,就是彩云去领,管事的也该回明请示,怎么随他胡乱支去呢?”平儿道:“她们因为环三爷早晚要家来的,所以暂时照支,也是有的。”

  探春看下去,又指出一条,说道:“你看这大账上,每月开支马号喂养二百四十两,那仓库上又支着草料刍粮,不专是喂骡马的,连园子里喂的大鹿锦鸡和一切鸟兽,也都在其内,只没有把拨给马号的提出裁掉了,是当时的疏忽。也因为各行档的零碎账向来都在管事的手里,我们只看的是大账,就被他混过去了。”探春道:“这就不是当家的正理,一家子要节省总得先从零碎账上考校;别看着鸡零狗碎十文八文的,积起来就是大数了,所以大账不大会错的,那零碎账倒不可不看,今天若不对那零碎账,不被他们蒙着呢。”

  李纨道:“还有一件要紧的,各房既都有月钱,为什么零碎东西都叫买办去买,在大账上开支,那不也是重复么?以后各房买东西各归各房去算,大账上不能管的。”探春道:“大嫂子说的很对,宁可各房月钱不够,再替他酌量添点,这界限不可不画清了,若不然那月钱岂不是白贴的么?”平儿道:“这层我们奶奶在的时候何曾不想到,就是怕奶奶姑娘们受了委屈,若是这么办先得从太太上房里办起,别人就没得说了。”宝钗道:“凡事要执简御繁,以后账目不要分出这么许多名色,只分经常临时两项,就清楚了。”平儿道:“减去名目,先得把各行档酌量裁减,多一个香炉就多一个鬼。况且又没有人稽核,凭他们开销,哪里真有办清公事的呢?”

  大家都说有理,当下就把各行档管事名册一同看了,哪个可裁,哪个应留,都拿笔做个暗记。宝钗道:“我还有一个条陈,你们看可行则行,我想靠咱们几个人的耳目精神那里都招呼得到,又不便到外头去,所看的无非是纸片上的事,我们这样人家,过于苛细,也失了大体,只有在管事里头挑一两个老成可靠的。叫他总司稽核。有什么错儿,我们只问他。”探春道:“这个人可不容易,又要心细,又要操守好,又要大家都服他,若用错了人流弊更大。他一个人总揽一切,把这府里搬空了咱们还不理会呢!”

  宝钗道:“我看吴新登、林之孝这两个就好,又都是多年陈人,有什么靠不住的?再说还有琏二哥在上头看着呢。”探春道:“陈人也不一定可靠,那赖大不几辈子用的么?只有叫他们帮着稽核,万不可全交给他,这一层再商量吧,我想根本上还在开源,单靠零碎节省,饶挨尽了骂,也济不了什么事。咱们先把出进的账大概到底还有多少进项?对抵下来,还短多少?那里头都是照着老规矩,当然有许多用不着的,趁今天就裁了各房下用项,从老爷太太起,少不得都要受点委屈,省下来自然还是不够,可就差不多了,咱们再把东边庄产整理起来,把那些荒地都开了,慢慢的出的少,进的多,将来还许有敷余的日子呢!”

  宝钗正捧着一本档册在那里看着,听到此笑道:“食之者寡,生之者众,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就是这个道理。这才是治本之策呢。”李纨道:“开源是正办,只要是开那荒地也得先垫下本钱去,不是眼前能救急的。”宝钗道:“只要是有指望的用项,挪借也还容易。眼前已经是临渴掘井,可不要再因循下去,那就晚了。”

  说着,柳五儿同着婆子们将他们四个人的饭送来,碧月、侍书、莺儿、丰儿等七手八脚连忙摆上,李纨等便就板床上吃饭,探春、李纨面南,宝钗面西,平儿面东,碗箸无声,厅宇肃静。一时吃罢,又散坐说些闲话。

  李纨瞧见一个大棉纸包,上有签条,写的是契纸文书,忙说道:“咱们只顾对帐,那包文契还没点呢。”宝钗打开纸包,一张一张的细点,府第花园及近畿房产文契俱在,也有由贾琏典押出去的,都有字据可查,只是东边庄荒地各项文书一件也没有了,忙传管文契的家人陈瑞进来盘问。陈瑞回道:“所有的都呈上来了。”

  探春又亲自查点一回,仍没有东边地契在内,大家无不惊讶。探春叹道:“我还指着他有多少的生发,怎么凭空的会丢了呢?”宝钗道:“若丢了一两件或许是拿出去过税,忘记归进,这大批的文书,哪里有全丢的道理?趁早赶紧根究,还来得及。”

  当下探春立时震怒,严谕那陈瑞:“勒令即日寻出,若寻不着,那可别怪我们。不管你明脸的没脸的,定要送官究办。”陈瑞闻言也十分惶恐,只得跪下磕头道:“这包裹委实是二爷看着加封的,既在奴才手里管着,奴才也说不得,只求奶奶、姑奶奶格外宽限,容奴才上紧查访。”

  看官,你道那文契如何能整套失掉呢?说起来又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欲知此中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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