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上船,平儿跟去照料。这里众人都从岸旁穿着芦花,一路往凹晶馆去。刘姥姥走着笑道:“这走到咱芦塘里去了。”

  李绮瞧见李纹素罗衣上落着一个红晴蜒,向前一扑,刚好捉住,拿在手里给李纨看。湘云因地上太滑拾起一段干树枝来,拿它做拐棍。探春笑道:“刚才要叫你扮渔翁,此刻倒扮成老旦了。”一时到了凹晶馆,看那里字画陈设还都照旧,婆子们知道太太要逛园子,打扫得很洁净。

  刚要坐下,王夫人坐船也到了,同在卷篷下坐着闲谈,刘姥姥道:“这里真是靠水临水,我们乡下卖年画也有画着大园子的,哪有这么好呢。”王夫人道:“这个到底是人工布置出来的,你们乡下有的是真山真水,只怕还要好哪。”刘姥姥道:“哪里有真山真水哟。除掉树木就是庄稼地,还有些土堆子,离我们村里七八十里地有几处皇上家的园子,倒是真山真水。那房子一半都在山上盖着,可惜那回被毛贼造反给烧了,是上家几次要修理都没有钱,不知道老皇上盖的时候用多少万银子呢?”李纨道:“姥姥,你去逛逛么?”刘姥姥道:“那园子如今还有官儿看着呢,哪里容乡下人进去。我是听人说的,他们说从前老皇上住着,五月节耍龙船,耍好了皇上见喜,大把的银于赏下来,那才热闹。我们村里娘娘会高跷中幡插,都赶到那里送给了皇上看。看上也照样赏银子,如今晚儿可没有了。”李纹问:“什么是高跷?什么是中幡?”刘姥姥又大说一阵,大家都听住。

  湘云欲同宝钗、探春各自闲谈,湘云指着那栏干说道:“你这栏干的直棍,数到那边有多少根?不许数,只许一口说的。”探春道:“大概是十二根?”湘云道:“错了,偏多着一根。那年中秋,我和平儿在这里联句,借她拈韵的,所以用的是十三元的韵。”宝钗道:“那年我刚好搬回去,你只怪我约好了中秋赏月倒住家里去过节,哪知道园子里生出许多闲事,怎么住得下去呢。”湘云道:“那回你们不在这里,只我同平儿倚栏联句。此刻咱们在这里,平儿又没有了,天下事真没有十全的。”宝钗听了,也相对叹息。

  探春道:“你们只顾追想从前,诗社倒搁下不提了。大嫂子答应的荷花社也没有开成。此时芙蓉花快开啦,咱们补个芙蓉社吧。”宝钗道:“芙蓉花是细腻风光的,做诗题不如填词的好。”湘云正要接着说话,只听王夫人说道:“咱们散了吧,今儿天晚了,我也乏了。若到四姑娘那里看画,还有一段路吧,只可改天再去吧。”平儿问了王夫人,说是坐轿,忙即招呼小厮们把轿子抬来。王夫人便坐上轿子先出园去。这里众人又坐了一会儿也散了。

  转眼中秋渐近,李纹、李绮已由李婶娘接回家去,探春也没得在娘家住下,一时大观园中不免冷落。李纨、宝钗和平儿欲忙着结下帐目及应节琐务,每日都到议事厅上商料理。一日平儿从议事厅回房,丰儿迎着回道:“奶奶,二爷打发兴儿回来了。”一儿道:“二爷老远的打发他回来,有什么要紧事么?”丰儿道:“他没有说起,奶奶要不要传上来问问?”平儿点点头。

  歇了一会儿,丰儿同着兴儿进来,向平儿请安,呈上贾琏家信,平儿拆开细看。那信上写的是:“此次到东边,知那些庄地已被环兄弟蒙混出脱,幸亏地方官十分出力,那一般庄户也自知被骗,情愿将庄地及文契一概交回,只求赔偿损失。一切数目俱已查明,家中无论如何抵押,务必赶紧拨汇七八千银子来,便可了事。只是环兄弟闻信先逃,扣之不及。再则边地早寒,速将大毛皮衣捡出,交与兴儿带回为要。”

  平儿将信看了,又问贾琏的起居近况,兴儿道:“二爷住在熟的银号时里,空的时候只喝酒,叫两个唱曲的唱唱,并没有别的,奶奶放心。”平儿笑道:“我不象从前奶奶要问这些事,只问二爷的身子好么?劝劝二爷不要多喝酒熬夜。”兴儿答应了,平儿又问那环三爷如今怎样逃到那里去了。兴儿道:“提起三爷来,简直不是从前在家里的样子,打扮得一身匪气,一出门就带着好些打手,都是蓝衣服紫裤子,头上还插着野鸡毛,一开口就是公府公府的,拿这个吓唬人,背地里勾结卫帮马贼,无恶不做。他的消息也灵,不等二爷到了那里,头几天就走了。我们冷眼看他还要捅大乱子呢。”见平儿无语,方慢慢退下。

  平儿便上去回了王夫人,又告知李纨,宝钗。那天晚上王夫人又说与贾政知道,贾政道:“也只好这个办法,可是又要七八千现银子,琏儿又不在家,往哪里去张罗呢?”王夫人道:“上次领回老太太的珠串,还有两串在我这里,若实在没法子,只可还拿这个押去,有一串子也就够了。”贾政道:“老太太留下的这点东西,我们保守不住,三番两次的拿去抵押,有什么脸见老太太呢?”王夫人道:“这不过暂时押借,又没押死,将来等琏儿家来,想法子赎回也还不难。”贾政道:“这也罢了,环儿这孽畜怎么办,我是要性命的,将来带累我还要吹头呢!”

  王夫人道:“老爷干着急也不中用,明儿告明族长,将他撵出族去,再通知各处地方官都立了案,想来也不怕的。”贾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