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不早早的死了,替回珠儿或是宝玉也是好的。”王夫人冷笑道:“老爷如今倒想起宝玉来了,为什么他小的时候看得仇人似的?”贾政笑道:“我回过老太太的,人莫知其子之恶,我是莫知其子之善,从前只占了一句,如今两句都占全了还说什么呢。”

  不言贾府上下思念宝玉。却说宝玉此时在大荒山修成大道,每日仍旧静坐,有时浏览道书,参透道家许多真诀,渐渐引起引度人的心事。闲时也同柳湘莲联合出游,宇内名山胜迹,随想即至,上自五所金台、十二玉楼以至著名世间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还有云川的两玲珑,施州的九上下,安远的金室石室,散原的鸾罔,无一处不曾游到。也遇到许多有名无名的散仙,有的结伴,也有的携着配偶。那些仙女一个个都是雪膏花貌,雾袂云裳。

  宝玉、湘莲道行已深,从不动一些凡念。只看着仙家也有夫妇,更悟到情之一字是着天地氤氲之气,凝结而成,天地一日不环,这情字也一日不减。那回游到天台,先看了石梁飞瀑,贪看山景,一路信步行去,见那一带画阁玲珑,珠帘迄逦,似有仙居。心中想道:“若能在这个地方常住才不枉做了神仙呢。”

  正痴想间,见一少年玉貌的仙郎迎面行来,忙趋前问讯。原来此人便是阮肇,正住在此间。彼此立谈,甚为投契,便邀宝玉、湘莲同至家中,拿出流霞仙浆共饮。说起当时失路入山,幸遇仙妹,得谐美眷,因此便在山中共住,也不知经了多少岁月,又引他夫人出见,真是仪态万方,目所未见。宝玉等坐在那间精室和阮肇谈些直诀,互相印证,又同着刘晨偕仙子来访,凤车鸾佩,尽态极妍。阮肇替他们介绍了,也是相见恨晚,深谈良久,方握手叮嘱而别。

  宝玉和湘莲由原路回去,暗想那刘、阮二人都是俗骨凡胎,一遇仙缘便得到这般仙福,我枉自苦修了许多日子总算修成丹诀,证就真仙的了,只求见一见林妹妹,诉我一番冤屈,欲见不到,心中未免有些不平,可也不敢尤怨。此时湘莲同行,只见宝玉脉脉凝思,何曾知他的衷曲,不料一举念间,那天上玉皇便已知晓。

  次日湘、宝二人同在洞中静坐,渺渺直人忽然走进来说道:“大士即日回山,带有玉旨,速备香案迎接。”宝玉、湘莲不知何事,只答应遵命。于是抬出青玉宝案,燃起逢莱宫的九光光华烛,摆上那泗水出波的云螭神鼎,点着那宝林炼髓的芳屑名香。刚好布置齐备,茫茫大士已从洞外下了祥云,身穿水田朱衣,手捧瑶天玉简,庄容正色的行来,一近香案便道:“贾真人接受玉旨!”

  宝玉忙至香案前跪下,渺渺真人随即接过玉旨,安放在香案正中,只见烛光香气缭绕如云,上面鸟篆虫书,一字字都现出五色奇彩,茫茫大士朗声念道:

  “昭明显溶昊天上帝敕曰:县宇细渺,无终无始,导化宣麻,维予小子。咨尔审瑛,娲璞之精,惠以某露,洽于神茎亦维绛珠,永怀以报,酬泪陨生。太虚是蹈,前因即结,大化未口,维情不息,以贯幽微。如莩以茹,如卵以伏,九阂不移,精湛顺复。猗予成化,因物寿容,喜尔贞固,用沛鸿蒙。尔瑛尔珠,宜结伉俪,前有刘樊,令徽允继,大顺循德,联为蹇修,于戏敬止,永郭良逑。”

  念完了,宝玉九叩谢恩而起,又跪下向茫、渺二人拜谢。大士笑对宝玉道:“大功圆满,良缘顺成,可喜可贺。”又对渺渺真人道:“这回丹鼎元功成就甚速,全仗真人善诱之力。”渺渺真人笑道:“若非大士如此成全,只怕那个蠢物倒要怨我了。”说毕又瞅着宝玉一笑。宝玉心知天台山中那番妄念,已被师父知觉,暗自含愧。茫茫大士道:“由果生因,又由因生果,这也是一定的道理。亏得他那回一念,玉帝照察,就降了这道旨。天听昭昭,无远弗届,焉得不令人敬畏。”宝玉道:“弟子尚有下情,一向与湘莲兄在此潜修,所志既同,又同经患难,他和尤三姐一番因果,也与弟子相类,此番若往太虚幻境,可否同他前去,了其心愿,也不枉师父玉成之力。”

  茫、渺二人都道:“推己及人,也是性情中应有之事,只管同去便了。”当下又对宝玉、湘莲各有诫勉,就带他二人向太虚幻境而来。宝玉是来过两次的,此番道成心遂,遥见石坊高耸,一带清溪碧树,风景估然,颇似久客初归的情况。茫、渺二人经他们走进了宫门,警幻仙姑已在那里迎接。即时将那道玉旨交与仙姑,彼此接洽一番,又对宝玉、湘莲道:“吾事已了,好自为之。”便又各自云游去了。

  宝玉见警幻仙姑桃靥含春,樱唇衔雨,蹁跹袅娜,还似当年。含笑道:“神仙姐姐往时多承指引,耿耿在怀,念今番到此,当向何处安身?如何与潇湘妃子相见,还乞携带。”警幻听到指引二字,以为指着替兼美作媒之事,不觉羞红了上颇,半晌方说道:“侍者不要如此谦称,且喜别来早证仙班,上膺玉旨,如今便请到赤霞宫居住。妃子那边且待通辞,不可冒昧。”又指湘莲道:“这位便是柳仙么?”宝玉道:“正是。”忙替他们见礼。

  二人随同警幻又走进二层门,警幻指着痴情、薄命两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