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住在这院里,一天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觉着怎么好。回去了几天,再来看看这花儿,都像分外有了精神似的。可见顽的事总要心闲才领略好处来。”迎春道:“再好的园子住常了也觉着不稀罕。那紫菱洲是我住惯了的,看着还不如潇湘馆、怡红院呢。那回从孙家回来,住了两天,直舍不得走。还不是那几间房子吗?”大家凭栏看了一回,见廊上摆着玉几墩,还有些竹床榻,便随意坐下。

  一时宝玉回来,晴雯、麝月忙服侍他换了家常便衣。黛玉问道:“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宝玉道:“宫里寄来了一篇御祭文,那上头说着元妃许多贤德,娘娘叫我抄了下来,有些四六句子不大懂得的,还叫我讲给她听。我瞧她哭哭啼啼的,哪里好就走呢?末后又叫我替她撰谢表,我说这谢表可怎么寄去呢?娘娘听着倒笑了。”

  香菱正和紫鹃、金钏靠着栏平坐着说闲话,她自从那回大观园听宝玉说那薛蟠娶宁的话,误以为有心调笑,总远着宝玉,此时也知宝玉不是那种人,若是见着他脸上还有些羞的。便拦着紫鹃,同往廊外看花,恰和鸳鸯在花下遇着。紫鹃见花片落得鸳鸯一身,忙上前替她拂了下去,鸳鸯道:“林姑娘向来爱花的,这些花片怎么不收拾?”紫鹃道:“二爷每天一清早亲自扫了,都收在锦袋里,这是刚落的呢。”

  香菱只顾看花,说道:“那几枝新开的,红得多么可爱。我念过古人诗‘涂抹新红上海棠’,今儿才知道那涂抹两字,真亏他想的。”紫鹃道:“咱们站在这儿,就闻见一阵阵花香。人说海棠无香真冤枉。”香菱叹道:“世间冤枉事多着呢!菱角分明有香的还受我的连累,被我们冤家奶奶瞎批评了一阵。”鸳鸯道:“看花吧,说那些做什么!”

  那边迎春和宝、黛绕廊闲步,迎春道:“这里海棠芭蕉都是成片,才配称怡红快绿呢。若在京城时,芭蕉叶子一大,海棠早就谢了,哪赶得到一块儿。”宝玉道:“上回元妃姐姐看了,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要提另写个匾,至今也没写来。”黛玉道:“古人诗词上芭蕉海棠的字眼多得很,何必单抄那个,倒显着贫气。”一时侍女们回道:“席摆齐了。”

  黛玉忙即让座。香菱、鸳鸯坐了一席,黛玉陪着,宝玉欲陪迎春另坐一席,晴、鹃、麝、钏也在两席上打横分坐。黛玉素不喜欢,只举杯相陪。宝玉隔席对鸳鸯道:“鸳鸯姐姐,你是向来做令官的,今儿咱们也行个令吧。”鸳鸯道:“行什么令儿呢?咱们击鼓传花吧。传到了谁鼓住了,就喝一杯,念一句成诗,要带花字。那花字数到谁,谁再喝,说不再来的罚三大杯。”晴雯忙道:“那可不行,我连字都不认识,哪里找诗去?那不是安心坑我们吗?”鸳鸯笑道:“不会说的,唱个小曲,或是说个笑话。”金钏儿道:“不会唱的怎么办?哪里现找笑话去呢?别算上我吧。”宝玉笑道:“酒令大如军令,哪上不遵的先罚三大杯。”金钏儿瞅了一眼宝玉道:“二爷,你倒是铁面无私,我喝不了可找你。”

  鸳鸯已令侍女折了一枝海棠,送到席上。另一侍女在帘外击鼓,一声起令,便听得咚咚鼓声。那花刚传到黛玉手中,鼓便住了。鸳鸯道:“这是林姑娘喜气招的。”黛玉笑道:“你们做弄我呢。”举杯喝了一口,把酒都倒在手巾里了,念道:“去鬓花颜金步摇”时刚好数到鸳鸯。鸳鸯笑道:“我也不知谁做弄谁。”大家催着,只得喝了。

  听那鼓声又起,那花轮了两轮,却到迎春手中歇住,迎春喝过令杯,念道:“马踏春泥半是花。”大家数是香菱,鸳鸯看着香菱喝了酒,说道:“二姑娘为什么单说这种句子?”正说着,又咚咚声起,少时歇住,花儿正到宝玉手里,宝玉将令杯喝了,念道:“落花犹似坠楼人。”数来恰是麝月,麝月嗔道:“小爷你怎么了?”举杯正要沾唇,宝玉却就他手中喝了。

  晴雯说道:“可别轮着我。”恰巧到手中,鼓刚住。笑道:“真是怕什么有什么。”鸳鸯劝她说笑话,也不肯说。还是宝玉说:“从前在怡红院听她唱过小曲。”晴雯没法子,喝了令杯,喝了一支“卖花球”方算过令。底下鼓声歇住,又轮到金钏儿,大家也要她唱小曲。金钏儿笑道:“你们别小看我,我肚里还有诗呢。”念了一句:“桃花流水渺然去。”众人都诧异道:“你这句哪里来的?”金钏儿笑道:“我听二奶奶念过的,下句还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呢。”鸳鸯笑道:“真亏她现贩来现用。”数到花字,恰是宝玉。

  宝玉正喝着,鼓声又歇住。轮到鸳鸯,鸳鸯喝了酒,说道:“我说一句收令吧,‘名花倾国两相欢’。”数到花字,正是紫鹃,紫鹃也喝了。大家都道:“这句收得真好。”一时席罢,大家散坐。黛玉道:“我有点小事出去一趟,你们都别走,等一会儿还有人来呢。”宝玉忙道:“刚吃完了就走,看扑了风,你急什么?”黛玉瞅着他道:“我也是为你哟。”说着便带着紫鹃去了。迎春、鸳鸯纳闷,都问宝玉来的是谁,宝玉微笑道:“横竖一会儿就明白了。”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方见黛玉、紫鹃同着一个人从前院进来,原来却是宝钗。香菱先瞧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