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抚摩道:“我的儿,你如今有了干姊姊,别太太又不疼你了。”王夫人叫了一声琴丫头道:“那是老太太给你取笑。”说着,又向贾母笑道:“老鸹子比起凤凰来,这一个那一样赶得上。他因为林姑娘的好意,我瞧这孩子也还安顿,当一件玩意儿事的办了。又借这个名儿摆摆酒,孝敬老太太瞧一天戏。”贾母道:“那倒论不得。”说着对了李纹们众姊妹道:“不是我当着你们姑娘跟前说句话,古来丫头出身的戴凤冠,做夫人,比姑娘小姐福气还大些呢。我就会看相,先前我也没理会这孩子,过一天仔细瞧瞧他,是那么个模样儿?”王夫人道:“拣了好日子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正说着,只听得嘻嘻哈哈,凤姐的声音,一路笑进来道:“我来给老祖宗要人呢。”贾母道:“你也学了你婆婆,又来要想我屋里那个丫头,你说了要的谁?只要我愿意就给你领了去。”凤姐带笑道:“这会儿老祖宗高兴,又舍得了。我有那么大面吗?老祖宗这里来要人!是真的,为的那小班子里头短了一脚正生,当下聘不出来,文官是他们原班脚色,道他腔口身段都好,先前留在老祖宗屋里,就只他没有出去。如今打伙儿进来了,要求老祖宗叫文官出去配一配脚色,不知老祖宗叫他出去不出去?”贾母道:“不是你来说起,我也没理会文官在我屋子里,正是先前为什么单留住他呢?”凤姐道:“那是太太为芳官淘气,把派给各房里的人都撵了,太太不敢叫老祖宗屋里的人也走,便留下文官。如今想起来,他们出去的依旧进来了,也像老祖宗屋里的人,不叫出去,岂不省事呢。”贾母听了欢喜道:“文官在这里也尽闲着,叫他用心唱几出戏给咱们听也好。”一面便命琥珀去叫文官。王夫人问凤姐道:“这些孩子们进来你都见过了?”凤姐道:“前儿进来请安,打听老太太歇午觉,太太事情忙,就回报了他们,我也没见呢。听得平儿说原班脚色蕊官、藕官这些人都在里头。”王夫人道:“我记得头里把他们撵了,有几个孩子去出了家,想不到依旧他们唱了戏。”贾母听了叹道:“他们学了这个,抛撇家乡父母出来,原是命苦的小孩子家,看得破修修后世也难得的,不该又叫他们进来。”
  凤姐答道:“听说他们在庵里住不多时,早就出去唱戏的。”
  贾母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也罢了。”说话时文官早已叫到,贾母便问文官:“你在屋里做什么?”文官应道:“琥珀姑娘教我扎花呢。”贾母道:“你们一班子师弟、师兄又到咱们园子里来了,叫你去排戏呢。”一面又叫凤姐道:“凤哥儿,你来要的人,给你领了去。”凤姐笑道:“老祖宗倒推到我身上来了,我算当一名内领班伺候老太太,就只放起赏来,我是要加二扣头的。”湘云在旁笑道:“凤姊姊还是那么爱钱。”
  探春瞧了湘云一眼。凤姐正向贾母说话,并没理会。一面拉了文官的手道:“你如今做了还笼的雀儿了,快理你的戏本子去,仔细再别像头里,秦琼没带上胡须,就杀出潼关去了。”说着,叫两个老婆子到文官屋里收拾东西,领着送到梨香院去。这里贾母叫琥珀摆开双陆场子,与李纨打双陆消遣。王夫人、凤姐各自回去。
  湘云和众人出了园门,行至蜂腰桥,李纹姊妹要转过山坡子自回稻香村去,被湘云拉住道:“咱们闹林姊姊去。”说着同到潇酒馆。湘云一进院门便笑着嚷道:“我们约了一群人来闹你们呢。”黛玉一个人坐在窗前调弄鹦哥儿,听见湘云声音忙站起身,早有丫头们打起帘子。黛玉含笑让进里边坐下,湘云不见宝玉,一口嚷道:“二哥哥躲避我们了。”便向各间屋子里里外外找寻。又到丫头们房里掀起炕幔一瞧,雪雁早跟了进去,见湘云揭他睡的炕幔,便涨红了脸道:“史大姑娘这算什么?找二爷找到我们炕上来了。”湘云笑道:“二爷躲在那里了呢?”雪雁道:“二爷在老太太那里。”湘云道:“你别扯谎,刚才我们就在老太太屋里出来。”春纤在外边接口道:“二爷听说藕官这班人都进来了,估量着到梨香院去瞧他们呢。”
  湘云道:“你打发个人去叫他,咱们要商量正经事。”宝琴叫道:“史大姊姊你出来罢,告诉了林姊姊也是一样的。”一面向黛玉道:“他又要起诗社呢。”
  黛玉道:“我瞧云丫头发了疯了,你们可瞧见他前儿的诗胡话乱道,讲些什么?照像他这一位诗翁,底下再结起社来,便要鸣鼓而攻,麾之门外的了。”湘云道:“文章以不切题者为陈言,贺新婚诗总得艳丽贴切为佳。这不是到省亲别墅献诗,都要像你‘借得山川秀,添来气象新’的庄重句语吗?”黛玉道:“你瞧琴妹妹他们这几首,何尝不艳丽?大嫂子这一首,何尝不贴切?定要像你那么样诌才算得切题?我单问你‘汗融乍试芳脂滑’这两句,亏你一个做女孩子的,把嘴里说不出的话,笔下公然写了出来,臊不臊?”湘云道:“这两句也算不得村俗。”黛玉道:“离开了题目约略看去,原甚平淡,你细细推敲起来,成了什么话?云丫头,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你讲呀!”湘云道:“皋陶曰‘杀之三’,舜曰‘宥之三’。”众人听湘云说了这两句,底下便煞住了,都怔怔的听他语不以伦。
  半晌黛玉接口道:“自然是想当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