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也肯想,也会想,也想的到家。”湘云又辩道:“后人评阅前人之书,往往有作者心思未必想到之处,阅者竟批得出来。我本无心,你偏现身说法领会,硬赖派着我,我总不服。”黛玉道:“子非我,焉知我之现身说法领会?”湘云被黛玉层层驳诘,理屈词穷。宝琴、探春都笑道:“今儿枕霞旧友,潇湘妃子舌战大北了。”
  湘云红上脸来,要撕子上贴的那首诗。黛玉道:“你这一撕,又是蛇足了。贴在这上头,除了你二哥哥就咱们姊妹这几个,有什么忌讳!底下留心一点就是了,别尽你的高兴。”湘云低点无语。李绮笑道:“史大姊姊和林姊姊讲了半日话,我总不得明白。”黛玉笑推李绮道:“史大姊姊肚子里很明白,你尽管悄悄问他去。”湘云站起身来,道:“颦儿你再说,我来拧你的嘴。”说着,就赶拢来,黛玉只得陪笑求饶。
  一时宝玉进来了,宝琴忙走过把湘云拉开了,道:“二哥哥来帮林姊姊了,你别闹罢。”当下湘云放了黛玉,问宝玉道:“二哥哥,你到梨香院去瞧见我的葵官没有?”宝玉道:“我何曾到梨香院去?他们还没进来呢。”
  话未说完,丫头们报道:“琏二奶奶来了。”众人起身让坐,凤姐道:“邢大妹妹身上不好,去瞧瞧他,顺路进来坐坐。恰好你们都在这里。”宝玉忙问道:“唱戏的女孩子都进来了吗?我还不知道,史大妹妹赖我去瞧他们呢。”探春道:“二哥哥不在梨香院,到底那里去了呢?”宝玉道:“我在四妹妹屋里,瞧他和妙师父下棋。”黛玉道:“我前儿到庵里去拈香,妙师父感冒着,没有见他,如今想是好了。”湘云接口道:“你还该再去走一趟。上年他给你起的课,我也知道你听了不输服,如今看起来竟判得准极的了。”众人问:“起的什么课?”湘云便将上年的事告诉他们,众人都说:“好灵课。”
  凤姐暗想:宝、黛二人委系姻缘前定,何不早为撮合,省却多少烦恼惊忧。又转念自为宽解,想出谑词向宝玉道:“宝兄弟,何不再到妙师父那里去起一课,看太太几时抱孙子呢。”
  众人听了都瞧着黛玉笑,黛玉便沉下脸来瞪凤姐一眼。湘云道:“且慢讲起课的事,咱们讲起社的事罢。趁这几天都齐全,二哥哥高兴就鼓舞起来,倘因别的事忙顾不上,刚才二嫂子的话,等做汤饼会再说罢。”宝玉笑了一笑,便道:“这件事先前有大嫂子,还得拉他在里头。这会子大嫂子不在,咱们定了日期打发人去告诉他一声也使得。”凤姐一听忙站起身来道:“我听你们讲到这些,只好干我的事去了。”回头一笑道:“少陪。”
  黛玉送凤姐走了。这里湘云一众人重又坐下,探春道:“你们别忙,这几天里头太太就要摆酒唱戏,不如闹过这几天,二姊姊也回来了,邢大姊姊的病也好了,多几个人越发热闹些不好吗?”湘云又坐了一会,各自走散。
  次日,宝玉起身到贾母、王夫人处请安,回来吃过早饭,就要叫芳官这班人来。又想屋里人多,不便问话,何不自己到那里顺路瞧瞧园景也好。于是出了潇湘馆,径往梨香院来。心想芳官与晴雯同时被逐,不料死者复生,离者重聚。一路行走,但见红雨尘花,绿阴镂日。到了山石旁边,有几株杏树遮得密叶重重,住步抬头,见树上已垂垂子结。又想起当日在园情景,遇见藕官在此烧化纸钱,也是清和时节,风景宛然。他们虽年岁渐长,还不至像那子结枝头,落尽深红的时候。
  一头思想,已到了梨香院戏班里。班子里的人见了宝玉,忙去通知领班的唤齐全班迎出请安。宝玉仔细一瞧,偏不见有芳官在内。宝玉便问:“芳官呢?”藕官见宝玉问起芳官,顿时掉下泪来。宝玉忙问根由,藕官道:“二爷还不晓得芳官的事吗?此事说起话长,请二爷里边去坐了细细讲给你听。”宝玉道:“你在那一个屋子里,咱们进去瞧瞧。”藕官引路,领班的退出,有几个女孩子各自走开。藕官同五六个旧人,随了宝玉来到藕官的屋里。藕官忙去泡茶,用五彩盖闭,放在描金洋漆盘中捧与宝玉。宝玉接过放在桌上,一手拉了藕官挨身坐下,追问芳官之事。藕官道:“要讲芳官,还是我和蕊官两个人说起,有半本戏文的情节。二爷只当听戏一般。”毕竟芳官作何下落,再看下回藕官替他叙明分解。
  第三十一回 讯芳踪香院惜闲花 还诗集絮词盘侍婢
  话说宝玉到梨香院不见芳官,问藕官根由。藕官道:“头里芳官、蕊官和我三个人,太太叫各人的干妈领出去。我们想,好容易派了房头,没福分住得常,到别地方去还有什么好处?大家看破,求太太许我们出了家。我和蕊官都拜给圆信做了徒弟,要等个好日子才落发。谁知狠不过是这些出家人心肠,哄了我们到庵里,后来见了银子又眼红了,贪图一百两银子到手,翻转舌头来说我们是穿好吃好惯的,熬不得苦日子。又道我们是唱过戏的人,住在庵里,难免地方上这些混帐人造谣言,他也担不起,依旧把我们送去干那行次。可怜我们又没一个亲人在跟前,没法儿,凭着他摆弄。不承望我们又进来了,底下保不定还有些好处,各人再看唱下半台的戏罢了。你的芳官比我们心坚,苦也受得起,现在水月庵里死守着这个破蒲团不肯放,看来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