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和大奶奶都在议事厅候着奶奶呢。”说着,便转身跟了黛玉来到议事厅前,见院子里许多管事的媳妇,都垂手站立两旁。
  黛玉进内与李纨、凤姐相见让坐,雪雁接过小丫头捧的簿册搁在一旁。妯娌们先说了几句闲话,黛玉先叫翻开地亩册子,指着说道:“我看册子上有地几千顷,庄子几十座,还怕一半是虚的。大嫂子未必明白,二嫂子自然知道些大概缘由。”凤姐忙答道:“那是外边闹的鬼,恐怕老爷、太太知道,连我都瞒着也不定。当真摸不着他们偷天换日头的事,就瞧着手头一年窄似一年,保不住不在这上头挪个窝儿。”黛玉道:“不是饥荒紧没地方抓挖,谁愿意把祖遗的血产向别人手里送呢?但是,咱们的田产未必敢卖绝,也没人敢承买,只要告诉琏二哥一声,把私下质当出去的统赎了回来,在库上开了一笔支帐就是了。再查家人花名旧册,男女共有二百余名,核对新册,因近年散去的,短少好几十名口。除开家生子这些人,来投靠的若不为有了过犯撵逐,是他们自己告退,或因无所职司,或因出息微细,迫于衣食,也须格外原谅。但凡去而复回者,一概收用,量材位置。现在的都按着旧派职事,照常经管。赖升、林之孝不用说,如吴新登仍总管银库房,再派妥人帮办,戴良仍总管仓务,周瑞仍管春秋两季地租子,买办头儿仍派钱华,各寺庙庵观,月钱月米仍派余信,一应职司,及赖大娘、林大娘等都不必更动。不论何人查出弊端,即行重究。再园子里头老祝妈,仍叫他修理竹子,老田妈管稻香村一带禾稼、菜蔬,怡红、蘅芜两处的花朵儿、香草儿,依旧交给叶妈去摆弄。”
  黛玉便问:“这些人都在么?”
  一语未了,早有赖升、林之孝、吴新登家的,这几个有头脸的管事媳妇走进帘子里头,应声道:“他们都在院了里伺候着呢。”平儿站在凤姐背后,挪了几步向着帘子外说道:“三位奶奶都在这里,刚才吩咐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众人在院子里齐声答应。
  黛玉又向凤姐、李纨道:“今儿三妹妹不在这里,我不是要驳他回,先前他讲的话也是因时制宜。比如我与闻其事,未必不有他这番调度。如今我想园子里头原是个玩意儿的所在,有人专司葺理那花卉,自然开得分外精神,足供游赏。即田禾、畦菜,亦是园中点缀。讲到出息上头,叫他们多沾个光儿,只要每时每节自老太太起,至各位奶奶、姑娘们屋里孝敬些时新花朵果品,就算尽了他们的心了。至于我们用的头油、脂粉及禽鸟鹿兔的粮食,并各处簸箕、笤帚等类,一概不用他们置备,归于帐房内支领开销。倒是园里头单做粗重活计没有出息的这些老婆子,多分些余利给他们是应该的。”黛玉讲到这里,那管园的老婆子们在外边听了,早已感激不尽,面面相觑,自有一番欢喜。
  又听黛玉道:“若说到赏项上头,各房里姨娘家里有了白事,向来赏二十两,再加一倍,向来赏四十两,再加二十两,红事仿此。各房丫头,到十八岁即行许配,如外边买的人赏给娘家领回,或情愿配给里头小子,各听其便,或本人感念主儿恩典,愿在里头多伺候一两年,亦听其便。小厮到二十岁便令成家,或里头一时没有丫头发出,令其自行定配,格外赏银五十两。此外若有出力得用之人,以及哥儿、姐儿的奶哥们家里遇了红白事件,随各人的情分恩典,不拘定额。至于各房大小丫头月银、月钱,再别去刻省他。算起来一年费得多少,必得把后来减下的数目补上,再加一倍赏给。丫头们既添了,没有太太、奶奶、姑娘们倒照旧的理,自然也加一倍。还有哥儿在学里纸笔银八两,本来不多,及各位姑娘房里,每月所用头油、脂粉这些东西,不必就在月费里头拿钱去买,仍叫买办按月到帐房里领钱买了,交给老婆子们分送各处。只不许买办拿了使不得东西进来胡乱搪塞。月例一项,到了初一日便按数开发,再别迟他们的日子。”凤姐听到这里,触动他的心病,脸上一红,正要开口,想和黛玉分证两句,又听黛玉道:“先前来迟去慢,有时也为库上不便,并非故意压搁他们。如今自然虑不到这上头了,就是我诸事要从丰厚一边行去,并不是有意揭人家的短,自己沽名吊誉。要知撙节用度,原是量入为出的道理。如今通盘核算起来,任凭怎么样挥霍一点,也不至于后手不应。这‘敛财聚怨’四个字,咱们也要虑到的。”
  凤姐此时敬畏黛玉已到十分,且听他议论宏通,层层周匝,本无懈可击,要因风吹火儿奉承他几句,当着众人面前,防他们要笑话,又怕越发招认了头里自己尖酸刻薄的行为,只是默默不发一语。惟有李纨开口道:“妹妹所见极是,刚才说的因时制宜,何必拘定与奢宁俭,况又重在恩宽下人居多,也不失咱们祖上厚道传家的根本。正经照那么办去,很好的了。”那时众人在院子里鸦雀无声,听黛玉的话,也有挤眼的,也有吐舌的,也有伸了两个指头做手势握脸的,也有悄默声儿念佛的。
  再讲黛玉命雪雁取过人口册,拣出使婢花名一本,揭开翻了几页指与凤姐、李纨看了,因笑道:“这可不是他们糊涂,太太已经认了干女儿,怎么册子上还有他呢?”林之孝家的忙上前回道:“这是因册子造在前,太太认在后,所以没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