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热心,不走这一趟想是过不去的。”回头便叫跟的老婆子道:“你同莺姑娘到琏二奶奶那里去,说我的话,叫外头套一辆车子,再派一个有年纪的稳当家人,到铁槛寺,你也同了去。”又对莺儿道:“早些回来,别去发呆胡闹。”说着,自回潇湘馆,吩咐道:“姑娘们的早饭摆在嘉荫堂。”
  一时湘云等众姊妹都到黛玉处,随了薛姨妈至嘉荫堂用过早饭,贾母、王夫人也到了。一面点戏开台,黛玉趁宝玉走开,便和湘云们讲起薛姨妈与王夫人梦见宝钗一事,众人称奇。湘云便问:“二哥哥知道了没有?”黛玉道:“已经疯了一个莺儿,到铁槛寺瞧他姑娘去了,再对这一个讲了,不知越发要傻出什么故事来呢。”因此众议纷纷道:“《搜神记》如朔方女子赵春,《幽明录》如琅琊王生,都是还魂的。”有的说:“汉末有人发前汉宫人冢,宫女犹活,谈昔年宫中事了了。这都是渺茫的话。”也有说:“宁信其有。两梦相同,必非无因。”
  惟有惜春默无一语。湘云道:“你们瞧四妹妹只装听不见,偏是他有些讲究,不言语一声儿,听咱们在这里胡说乱道。”
  惜春道:“将来自然明白。”湘云道:“好一个将来明白!咱们想你说句话,原是不到将来先要明白,若定要将来明白,等到三十年五十年,宝姊姊还阳不还阳自然知道了。但恐将来等得太迟,宝姊姊就便还阳,咱们这班人又要还阴了呢。”众人听了湘云的话,连惜春都笑起来。
  不说嘉荫堂叙话,讲到莺儿与老婆子同坐了一辆车,叫赶车的买了些银锭纸钱带在车上,老家人将马几鞭子赶出了城,径往铁槛寺。下了车,莺儿是前次随送灵柩来的,知道停柩之处,一径进去,走近棺旁。只见棺盖上积厚的灰尘,连叫几声“姑娘”,周围抚摩个遍,棺内寂然,全无一点还阳的影响,便抽抽噎噎哭个不祝老婆子在旁边化了纸钱,便劝住莺儿的哭,催着回去。莺儿还不肯起身,又延挨了一会,老家人也来催促。莺儿只得叫老家人嘱托寺内的和尚,叫他们随时留心,到这里来看看,倘听见棺内有什么响动,立刻进城通信。老家人自去依言嘱咐了色空。莺儿同老婆子上了车,老家人跟着回来,嘉荫堂犹未散席,便在潇湘馆等候。
  那边薛姨妈因不见莺儿上来伺候,便问黛玉,黛玉恐被宝玉听见,支吾过去。心上记挂莺儿,想起惜春前叫莺儿且慢去跟他,与薛姨妈所述梦中宝钗之言相合,今日又听惜春言语隐约,宝钗还阳之说似有几分可信。原来黛玉心中以为宝钗还阳有三桩可喜:第一,慰了姨妈痛女之心,第二,夫妇三人可共承欢堂上,第三,宝钗病故由于宝玉出家,我庆团圆不使人留缺陷。两番镜月重圆,先悲后喜,岂不是人间难得之事。只恐未必是真,转令罔念牵肠,痴心难释,又恐闹得宝玉知道,也像莺儿一样,认真要去开棺胡闹起来,这还了得。于是黛玉倒添了一种心事,勉强陪着众人坐在那里,还有什么心绪瞧戏?
  急欲等莺儿回来细问铁槛寺之事。不多时散了席,薛姨妈定要回去,黛玉叫老婆子们掌灯,薛姨妈带了香菱也不回潇湘馆,从嘉荫堂出来,径走便门回家去了。这里黛玉回到自己屋里,悄悄问了莺儿,不禁怃然。到底心里总牵挂这件事,随时探问铁槛寺有无消息。
  光阴如驶,瞬交三伏炎天。迎春回了孙家,宝琴时来时去,湘云还留住在园。李纹、李绮亦在稻香村并未回家。诸姊妹各自在屋里看书下棋,或随便做些针黹,消遣长日。
  一日午后,夕照初斜,凉风微至,宝玉闲步到紫菱洲。听里边有人唱曲,侧耳细听,唱的是“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这声音很熟,却不是庆龄、遐龄,也不像藕官、蕊官,满肚猜摸,踱了进去,想不到唱的竟是晴雯。宝玉笑道:“怪不得时常不见你们在屋里,原来悄默声儿在这里乐呢。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儿?”庆龄道:“史大姑娘也有了两套。”宝玉便要湘云唱一支,湘云道:“林姊姊同紫鹃姑娘都会唱呢,叫你林妹妹先来唱一支,我就唱给你听。”宝玉道:“你们玩这个,比怄人的弹琴下棋有趣多着呢。”宝玉因芳官出了家,心上未免怅怅,难得庆龄貌似芳官,心里头有了芳官,经别人眼里瞧出来,觉像的分外逼真,便叫庆龄拍《小宴惊变》,不到两三天也会了。又叫藕官、蕊官同庆龄、遐龄到怡红院教身段脚步,命庆龄改妆旦脚,还逼着晴雯与自己同串。晴雯不肯,宝玉再三央告他。蕊官便把班里的彩衣翠翘带来给晴雯扎扮出常黛玉和姊妹们常到怡红院来瞧热闹,谁高兴也拍一两支。湘云也想串戏,到底为身分拘祝宝玉玩出了神,连热都忘了。觉此中颇有佳趣,并起社一事竟不提及。
  那一天湘云邀了岫烟,到怡红院一转,不见黛玉,便往潇湘馆找他。路上遇着探春,三个人同到黛玉处,问小丫头们:“奶奶呢?”雪雁在里头听见,忙迎出来道:“姑娘在后面佛堂里。”湘云问道:“供的可是观音菩萨?”雪雁笑答道:“正是。”湘云道:“林姊姊又在那里稽首慈云礼世尊了,咱们瞧瞧他去。”一路说笑进来,湘云叫道:“林姊姊为什么不瞧他们去?晴雯姑娘的戏竟串熟了,看他妆扮起来,当真有些像杨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