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上头的。况且,形质是块然无知之物,不能不随性灵为转移,幸喜令媛千金生前不曾受聘,舍身归于荣府,两全其美。即或已受甄府之聘,也只可弃彼就此,难道竟当作尊府千金嫁到甄府去吗?张大老爷听了小弟们的话,终是踌躇,倒叫小弟与詹兄到府上商酌停妥了再去回覆他。小弟想出个法儿,不如请宝二爷奏上一本,恭候圣裁何如?”贾琏笑道:“使不得,皇上一日万几,怎好为宝兄弟的婚姻琐事上渎宸聪!再者,借尸一节,未免涉于荒诞,岂可登之章疏。”詹光道:“可不是,老世台的高见,借尸还阳,原是有此事无此理的,所以律例婚姻门内,并不载此条应作何判断之处。比如赵家的闺女已嫁钱家死了,有孙家的媳妇借他的尸身还了阳,赵家的女儿该断归那一家才是?这些事只可私下酌经行权,随机应变办去。如今妙在张府千金未曾受聘,总无不可商办的了。”
  贾琏道:“二公不知,林氏舍弟妇胸中颇有经纬,可算个巾帼丈夫,与亡故的薛氏弟妇,他们从幼在一处相聚的好姊妹,我就把张家这一番话叫内人去告诉了弟妇,他们自然有个公正堂皇的议论出来。我来告知,再劳二位的驾去走一趟就是了。”
  当下贾琏回到自己屋里,见了凤姐,把媒人的话细细讲明,叫风姐过去与林妹妹商量。风姐道:“姨妈也在潇湘馆里,要听张家的信,今儿晚了,明儿早上过去,当着姨妈的面和林妹妹说,看他出什么主意。你不用去见老太太,明儿得了林妹妹的话再讲罢。”
  一宵易过,到了次日,凤姐一早便至潇湘馆,薛姨妈同黛玉都已起来,在一处叙谈,凤姐将贾琏的话照样讲了一遍,又道:“姨妈家的宝妹妹倒要姓张的做起主来,你们听听好笑不好笑?”薛姨妈道:“听这样说起来,他们还不允呢。叫琏哥儿到张家说去,再要作难讲出这样不中听的话来,我把这条老命拚了他。”黛玉道:“妈妈也不必生气,这件事有什么难处的,就是张家太过虑了。若讲娶他家的女儿来做二房,不必姓张的不依,名正言顺还有妈妈在这里该说几句话呢。我盼也盼不到宝姊姊有了这件喜事,咱们多年的好姊妹,难道还争这些?不要说张家的姑娘与宝姊姊同庚的比我大,就比我小,我还要叫他姊姊呢。咱们照前姊妹称呼,分得出什么大房二房来!”
  薛姨妈听了甚是欢喜。
  凤姐暗想,宝玉聘娶林姑娘是在宝妹妹亡故之后,况且又是钦赐完姻,北静王为媒,名分已定,谁敢哼出别的话来?这口角春凤,落得做个面子上人情,也难得他自己肯讲出这几句话来。只要哄得张家过,把他女儿娶了过来就完了这件事了。
  惟有晴雯在旁听出一肚子火来,道:“张家的人也太糊涂了,不想自己的女儿没寿,咽出了这口气,不是宝姑娘借他还阳,那副身体臭皮囊早就埋在土里头了,还有这个人在世上吗?这会儿现成有了女婿,也不用讲到行聘迎亲,简简截截把宝姑娘送了来就完结了。”黛玉道:“晴雯的说话也是情理。”
  凤姐笑道:“再不用噜嗦央媒作伐,他可以冲得苏州南濠街上打巷夺埠的孙娘娘,坐了一辆车子到张家去,把宝姑娘拉了回来罢。”
  黛玉道:“别再瞎说了,正经凤姊姊去告诉琏二哥,快央媒人去说,吉期选近些,省得宝姊姊在人家难过日子。”凤姐道:“宝妹妹在张家,他们也似亲生女儿疼爱他的,倒没有什么难过。”黛玉道:“你那里知道,倒要不像亲生女儿疼他,犹如作客一般也过去了,越像亲生女儿这样待他,这个日子,等宝姊姊来问他就知道这个味儿了。”
  凤姐听说,就出了潇湘馆,把黛玉的话先去告诉了王夫人,便与贾琏说知,仍托王尔调、詹光再到张家去说。这里黛玉留住薛姨妈。宝玉也知张小姐容貌与宝钗无二,十分欢慰。这一天,因同年相好送到知单醵分,只得换了衣服出去应酬。薛姨妈往王夫人处闲话去了。
  黛玉一个人在自己屋里与紫鹃谈论宝钗之事。清音班里女孩子送了两盘苹果来,黛玉叫收了,雪雁包了赏封打发了来的人。晴雯过来见了喜欢道:“咱们园子里的没有这样大,可是外头买的吗?”黛玉道:“我又不爱吃这些东西,那里还去买他!是清音班里送来的,又是个抽丰局,不知看相我什么东西呢!你爱吃分一盘子过去,湃在凉水里,你慢慢吃罢。”雪雁便随手拿了那个纽丝玛瑙盆子,满满的装了一盆,递给老婆子送到怡红院去。晴雯见了道:“姑娘赏我苹果,不拘装在那里就好,可惜这个盆子。他们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可惜。”黛玉道:“孤零零这一个也不成件器皿。”晴雯道:“本来一样的两个,因是二爷送史大姑娘东西,连这盆子留在那里了,掉这一个,到如今还没有碰。”说着又笑道:“提起二爷送东西,又记起那年碧痕一件故事来了。二爷折了园子里才开的桂花,插在联珠瓶里,打发碧痕送到太太屋里去,太太正在开箱子收拾衣服,赏了他一件,乐得什么样似的。我笑他说:‘人家得了多少好的,剩下来给你这一件,也算不得有脸。’”紫鹃问道:“给了谁剩下来的?”晴雯冷笑道:“那时候的红人儿还有谁呢?”紫鹃便知道他说的是袭人,便道:“他出去,太太还把宝姑娘的衣服给了他好几十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