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带泥捧出,与绛珠仙草并植了。见他互相披拂,宛似故交觌面,各有知识的光景。焙茗在旁见宝玉看得呆了,便端了空盆子催着回去。
  宝玉起身,步出院来,焙茗笑问道:“这是什么矜贵兰草,值得把他种在玉盆里头?”宝玉道:“天下那有像这样珍重的兰草?”焙茗道:“莫非是大荒山带来的仙草不成?”宝玉道:“说起他的来处,这个地方你也到过。这会儿没有闲工夫讲给你听。”焙茗道:“怪不得爷的事忙,要遇爷闲的时候甚难。前儿这件事还没回明二爷,他们又来找了奴才两会,难得今儿伺候爷到这里来办这件清闲差役,还回得上两句话,请了爷一个明示,也好去回报他们。”宝玉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焙茗道:“讲起来话长,请爷到里头殿上坐了,好回爷的话。”
  宝玉心想,殿上都有塑像,他们进去见了,定要指东说西,未免唐突仙姝,便站住在院子里道:“不用进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罢。”焙茗道:“他们也在家塾里念过书,说起他两个的雅号来,二爷还该记得。”宝玉道:“家塾里念书的人,来来去去多着呢,我那里记得这些。”焙茗道:“就是香怜、玉爱两个。叙起亲戚来,是远的了。因和二爷交好一番,他们近来家里的日子很难过,来求二爷,不过想照顾他们些。”宝玉笑道:“记起来了,我好久不见他们,为什么不来见我?”
  焙茗道:“他们原想见二爷,一来爷的事情忙,怕候不着二爷,碍着脸上下不来,所以尽仔来缠奴才转求二爷。”宝玉道:“我怎样照顾他们呢?只好给他们几百两银子一个,去过度就是了。”焙茗道:“给他们银子果然好,但是,他们吃用惯的,又不用肩挑贸易,把这几两银子使完了,底下便怎么样儿呢?据奴才的意思,如今这些本家爷们,整十万两银子领出去开当铺字号,因亲带眷,拉拢进去的人还少吗?只要二爷说一句话,不拘那里,送他们进去帮办些事,派一点厘头,就够他们沾光一辈子,吃着不了。”宝玉道:“送他们到那里去好?我和谁说呢?”焙茗道:“爷有了一句话,奴才说去,谁敢驳回?他们两个自然要当面谢二爷呢。”
  话未完,只听宫门前辚辚之声,一时到了门外停车。宝玉心想,此处谅无别人敢来闲逛,莫非里头有谁出来?正在动疑,见前面走的老婆子,后边小鬟随着,一人缓缓行来,却是妙玉。
  宝玉便叫焙茗、锄药远远站开,自己趋步上前问讯道:“难得妙师羽轮莅止,可作人间丹府,将来苍梧溪畔,黄庭观中,《道德》二经得所传矣。殿上多园中诸女伴塑像,妙师进去摩顶一番。”说着,心想陪他进内,因不知妙玉乖僻性情已改,有焙茗、锄药在此,他一时嗔喜难测,未敢造次。因向妙玉道:“缘有俗事,未及奉陪,望乞涵恕。”宝玉瞧妙玉进了殿,回身往外,吩咐焙茗安顿香怜们的话,便上马而回。
  这里妙玉在各处瞧见塑像,果与黛玉诸人面庞无异。看到自己,还是未改相的本来面目,便叫一个老婆子去寻了些窑煤,亲自把塑像涂坏了,话不细表。
  讲到焙茗、锄药跟随宝玉回家,缴进玉盆,宝玉径到潇湘馆来。五儿回报:“奶奶同三姑娘、史大姑娘到蘅芜苑。”才进里面,听见笑声未绝,又听湘云道:“横竖二哥哥的同年多,着留心选罢。”
  一时宝玉走进,湘云先开口道:“二哥哥,你可知道太太又要认干女儿?咱们端整喝喜酒呢。”宝玉笑问:“太太要认谁?”探春接口道:“你们且别讲出这个人来,先叫二哥哥猜一猜。宝玉道:“猜也不用猜,这个人我知道。”湘云道:“果然二哥哥猜着了,前儿高兴,听清音‘风雨近重阳’的佳句,被催租人扫兴,咱们另备两席酒,是我的东。但要一猜就着,若一击不中,就算二哥哥输了。”宝玉因刚才听说同年里头选的话,估量这位姑娘还未配亲,除了眼前,没有人。在园子里头来去的,有大嫂子两个妹妹,还有喜鸾、四姐都没定亲。想了一回,一定拿不准是谁。黛玉见他思索,想要提一句,当着众人不好开口,假作吟哦诗句道:“寄语东风好抬举,绣帘从此脱青衣。”湘云瞅着黛玉,嘴里哼了一声:“严拿传递。”
  黛玉微笑不语。宝玉一听念的诗句,心已明白,想如今太太屋里这几个,并无垂青之人。因宝钗故后,王夫人曾夸过莺儿,便拿准是他,指名说了出来。
  宝钗听了,忍不装扑嗤”的一笑。探春也笑道:“太太果然认了莺儿做干女儿,莺儿和他姑娘倒该姑嫂称呼了呢。”
  黛玉瞧着宝玉道:“怎么你这样糊涂?也不想想莺儿是宝姊姊屋里伺候的人,太太怎样叫他过去认干女儿?”湘云笑道:“并不是二哥哥糊涂,倒被二奶奶两句诗题糊涂了。不用说,该罚多说话的备东道。二哥哥替另猜罢。”宝玉道:“我也不猜第二个了,但等喝太太的喜酒,我先备席请你们何如?到底太太认的是谁?也要向我说个明白。别我猜着了,你们故意怄我。”
  黛玉道:“没有的话。这会儿我们有我们的事,太太认这个人,停会儿再和你讲。你自逛你的去罢。”
  宝玉道:“正是,刚才妙师父一个人到太虚宫去逛呢,不知回来了没有?”探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