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讲周瑞家的来到王夫人处,提起袭人、晴雯这两件事来。
  王夫人自然记挂袭人,吩咐周瑞家的:“明儿叫人到花自芳家去问个底细。”又想到晴雯当日并无确实劣迹,不过听了几句闲话,正碰着园子里闹的不干不净,一时生气把他撵逐出去,已撩在一边。如今听说他死而复生,辞婚自缢种种可异,不觉有几分悔意。想唤他进来盘问细情,只当听讲新闻故事,借此散闷也好,便问周瑞家的道:“不用叫人到花自芳家去问了,停一天叫袭人、晴雯两个都进来,我问他们。可笑宝玉一个人作精作怪的去出了家,连他屋子里的丫头出去,一个个闹出这样没有经见过的事来,真真活话靶。”说着,又叹息了几声。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无话,站了一会自回去了。要知袭人、晴雯何时进府,王夫人怎样看待,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酆都府冤魂缠熙凤 大观园冷院感晴雯
  前回书中讲到王夫人要唤袭人、晴雯两个人进来,话且慢表。再说凤姐自宝玉走失,宝钗病亡,操心过度,兼之听了些闲话,胸怀郁结,卧病不起。这一天鸳鸯来到平儿屋里,问起凤姐病缘,道:“我瞧他脸上很不好看,别由他的性儿,要上紧医治才好。如今又近年下了,事情越发琐碎。也怪可怜,他这病全是操劳受乏累出来的。”平儿眼圈儿一红,道:“你不知,操劳受乏他是惯常的,都没要紧。他近来有一种心病,真是说不出来的苦。”说着把身子凑一凑近,悄悄说道:“就为宝玉同宝姑娘两个人,如今八下里都抱怨到他身上来。太太虽然当着面没有说出什么,背地里的话,也有几句传到他耳朵里。姨太太也是有话说不出来。你没听见宝二奶奶病重时候的怨言怨语,当着他面竟明嚷出来。他懊悔的什么样似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回。你想走的走,死的死,有什么法儿呢?”
  鸳鸯道:“岂全是太太抱怨他,我对你说了,再别叫他知道,就是老太太也悔的了不得,总说凤丫头误了事。不是我说句公道话,这件事委实办的不贴理。捏神弄鬼的,闹些什么?”
  话未完,只听凤姐在那屋里乱嚷着讨车,道:“有人告了他,要去听审呢。”又一叠连声的叫唤平儿。平儿赶忙过去,见凤姐已跳下炕来,披头散发,两眼直竖瞧着平儿,道:“你为什么跑进我屋子里来,有的是银子,什么天大的官司结不了。平儿这蹄子,为什么躲开了?叫平儿快张罗我的银子去。”平儿见了,又急又怕。鸳鸯吓得跑了出来,忙叫年壮有力的女人多进去几个,把凤姐连推带扶的睡到炕上。一面回去告诉了贾母,连王夫人也知道了,一同来到凤姐处。见几个家人媳妇和平儿等,都在炕前看守,凤姐只是把两手乱抓乱打,口中不住的嚷骂。
  贾母叹口气道:“我也不知作了些什么罪孽,看他们一个个都这样闹起来,不如先叫我闭了两只眼倒安静。”王夫人无奈,只得先把贾母劝慰,忙传林之孝家的进来,立刻打发人去求医问卜。贾母又问王夫人道:“我记得凤丫头先前也有那么一回,像还闹得厉害,后来怎样好的呢?”王夫人答道:“那时同宝玉一时起的病,都搬到上房屋子里,亏来了一个和尚给他们念了一会经咒才好起来的。”贾母想了一想道:“那么着,我回去叫他们把人家替我念的金刚经,同没有散完的佛豆儿盛一小布口袋来给他压压邪。叫屋子里站几个人,小心看守着。”
  说罢,贾母自回房去。王夫人又吩咐了平儿几句话,也送贾母出去了。
  接着贾琏回来,陪大夫诊脉,又叫人到玉真观和张道士讨朱砂镇宅符,同贾母处送来的经卷、佛豆,各各布置起来。果然,凤姐安静了些。贾琏趁空儿拉了平儿来到那边屋里,涎着脸儿向平儿附耳说了两句话,平儿带笑轻轻的啐了一口,道:“你不见奶奶闹的这个样儿,我心里还是晃晃的,你倒像个没事人儿,趁着他这会儿查察不到,便来撮巧宗儿,我偏不呢。”
  说着摔脱贾琏的手,一扭头跑出屋门??仍往凤姐屋里来了。
  这里凤姐外面虽似安静,还是不省人事,昏昏没沉的挨到三更时分,见本宅土地引他出了屋门,后面两个狰狞鬼卒赶着行走。睁眼看时,见面前两道旗子,一扇红旗上写的“百善孝为先”五个金字,一扇黑旗上写的“万恶淫为首”。红旗下一道金光,黑旗下一股黑气激射过来,凤姐只向着那道金光行走。
  约有半个时辰,那股黑气渐渐消灭,红旗仍在眼前。
  不多时,见前面一座牌坊,鬼卒站住,凤姐过了牌坊,有一个人笑脸迎上来,叫声:“婶子。”凤姐认是蓉哥媳妇秦氏,喜出望外,一把将他拉住,也不及叙谈,便道:“你这里有什么地方引我躲一躲才好。”秦氏道:“婶子幸亏了一个人,这里还不是婶子来的时候,那一个地方也不能不去走一趟,咱们这里自与你调排。婶子此去,虽然要受些虚惊,可保无事。这会儿也不便相留,恐怕耽误时刻。”说着,便摔脱衣袖,霎时不见秦氏。牌坊左边现出金甲神,押送凤姐过了牌坊,仍交与鬼卒。
  凤姐只得随着向前,有苦难叫。一路阴风凄惨,扑面黄沙,不辨走的什么去处,只顾挨步前行,不敢抬头。听得有人叫道:“二嫂子,你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