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凤姐。
  凤姐这里正在点派跟去的人,因周瑞上京来算缴租籽,顺便带着回南,并带周瑞家的,又派了旺儿、包勇,还有两房家人。凤姐随身服事的丫环是丰儿、小红,又命送黛玉回去的一个老婆子路上伺候紫鹃。平儿道:“我也跟去服事奶奶。”凤姐道:“都走了,这屋子里的事情交给谁呢?”平儿道:“奶奶出了门,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像什么呢?”凤姐听出平儿话中有话,鼻孔里出了一口气道:“你这句话,我倒正经嘱咐你,二爷是个馋嘴猫儿,里里外外你要留一点子神,我回来知道了,只是问你。”平儿道:“奶奶在家还管不了,叫我把二爷怎么样呢?我说不如跟了奶奶走的好。”话未完,见玉钏送了玉来,大家把话掩祝凤姐接了自去收拾,晚上凤姐又安顿平儿一番话。
  到了次日,轿马车辆俱已停当,随行仆妇各自忙乱照应凤姐行装。凤姐先到贾母处告辞,自有一番嘱咐。然后到王夫人屋里,先有李纨、探春、邢岫烟并尤氏带了蓉哥媳妇都在王夫人处与凤姐送行。尤氏笑道:“我们不知道你今儿就走,赶不上给大媒饯行。你们瞧,凤丫头真是太太麾下一员勇将,为了宝兄弟的亲事,不辞劳苦,独马单枪的直下江南,连他脚跟上的泥,我们还赶不上呢。”话未完,见鸳鸯进来说:“老太太叫二奶奶到了南边,得了林姑娘那里的准信,二奶奶先打发一个人回来,老太太在这里盼望呢。”凤姐道:“有我这张涎脸缠住林姑娘,总要叫老太太做了外孙女儿的婆婆才歇手呢。求允了林姑娘,自然到甄家去拉了宝玉,先同他回来。请老太太尽管放心。”说着,辞了王夫人并众人。尤氏、李纨等都送至二门口才回。凤姐与紫鹃、丰儿、小红四个人坐了两乘二马车,家人媳妇们坐车,家人骑马,离了荣国府。
  出城走了两程,到第三日,正走之时,只见一个人走上来,拉住凤姐坐的二马车杆子要求看顾,前面家人见了,赶忙跳下马来,拿着马鞭子乱抽,那人只是不理。这里家人楞着眼骂道:“那里来这个野东西?这是荣府里来的,你没有问问明白。”
  瞧那一个人道:“我就知道是荣府里来的。”那家人又道:“这里头坐的是荣府琏二爷的二奶奶呢,还不远远的滚开。”那人道:“正为是的琏二奶奶,所以敢来找他。大太爷,你问问里头坐的奶奶,我先前和他到底有些瓜葛没有?这会儿公然装奶奶样儿,眼珠子就瞧不见人了。”那家人听他说的混帐,越发生气,就把这个人打了七八个耳刮子。那人一手按着脸,一手仍拉住杆子赖着不走。旺儿在前面听见嚷闹,勒住了马,回头一瞧,见那个人有些面熟,忙跳下牲口将他细认,便知来因,劝住了这一个家人道:“别动手。”又向那一个人道:“这位琏二奶奶是做过九边总制王子腾王夫人的亲侄女,我知道你是错认了人,得放手时且放手,别再没眼色,马上叫了地保村头,送到衙门里可是有便宜到你没有?”那个人把旺儿钉了一眼,连忙跪倒在地上,碰了十几个头跑开了。两个家人都上了牲口,一路谈论那人胡闹的缘由。
  不多时,进店打尖,凤姐便叫旺儿上来问道:“刚才放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旺头问道:“此人就叫张华,本来不习上,想是把这宗银子花完了,回到京里,没有打听尤家二姨已死,听说二爷的奶奶回南,一定错认了人,做梦的跟了两天,想讹诈几两银子。奴才告诉他明白,就不敢撒谎了。”凤姐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你们回过,说这个人已经被截路打的死的了,怎么又跑出他来呢?”旺儿猛一下子被凤姐诘住,记起先前扯谎,一时圆不过来,忙扒倒地上碰头道:“先前错听了人家的瞎话,没有打听确实,是奴才该死。”凤姐喝道:“去罢,我如今也不追究这些事了。”旺儿又碰了两个头,起身退出。不多时连忙上车,傍晚住店,连日夜宿晓行,到了清江浦换船水路行程。
  闲话少叙,且讲宝玉在甄府度年,桃符换岁,柏酒迎新,江南风景一般热闹,而现在客居,又因黛玉亲事尚未定准,回忆大观园中与诸姊妹猜谜行令,玩灯剪彩,何等兴趣,今只身落寞,虚度良辰,真自出母胎从未经过此凄凉岁月。又转念道:“我离却繁华不享,非由旁人逼迫,乃是自己寻出来的凄凉,总为林妹妹分上,大荒山尚且愿去,何论于……”他想到此处,又将眼前寂寞境界安之如故。一过新年,便禀知甄老太太欲往扬州游玩。甄母叫多派童仆几人伺候宝玉前去。恐去船走水路耽险,命备鞍马至镇江岸口,对渡瓜州行走。
  原来南京到镇江只有两站路程,一条平坦大道。宝玉骑的一匹小青马,手挽丝缰正走时,见一衣衫褴褛的小和尚,肩挂饭桶向马前冲面迎来,四目互睁。小和尚忙上前抱住了宝玉的腿,叫道:“可是二爷在这里了。”甄家跟来的人见小和尚无礼,忙勒马近前,用马鞭子向他身上乱抽。那小和尚拖住宝玉死命不放,口里乱叫“二爷”,道:“我是焙茗呢。”宝玉听出声音,果然焙茗,惊喜非常,喝开甄家家人,说:“这是跟我的小子,我出门后,不知他为什么也出了家?”当下勒住了马,向焙茗细问缘由。焙茗道:“说起奴才的苦处,半天也讲不完,怕耽误了程途,等晚上住了店再细细讲罢。这件东西可要告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