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饭桶撇在地上。甄家的人忙让焙茗骑上坐马,自己命马夫把引马带过骑了,一同行走。
  不多时,住了宿,连甄府家人都要听焙茗讲他出家的情节。
  焙茗便从头至尾说起,道:“就是那一天,轮着奴才同锄药该班,大家正喝二爷的喜酒高兴,里头又没吩咐伺候二爷出门,二爷趁热闹跑出了府,连大门上都没瞧见,奴才们那里知道呢?不知谁在里头使了促狭,只说奴才是该班头儿,不分皂白把奴才一个人发到外边,鞭责一百不算,后来知道二爷做和尚去了,还着奴才身上找回二爷,将功折罪。奴才没法儿,带了盘缠银两,一个人跑出府来,打听南边有大丛林,料定二爷必到南边。奴才沿路寻来,那知路上遇着了拐子,向奴才告诉说:‘这里栖霞岭有一个才落发的小和尚’,听他讲的小和尚相貌,竟是二爷。这一个人就住在南京,叫奴才厮赶着,他还肯引奴才到栖霞岭去找寻二爷。谁料到了半路,把奴才的行李拿的精光逃跑了。奴才只得剥下身上穿的衣服,当的几两银子做了盘缠,心还没肯死。沿途短雇脚驴,跑到栖霞岭来找个遍,见的老和尚、小和尚可不少,那里有二爷个影儿!比那一天二爷听了刘姥姥的混话没头没脑叫奴才跑到乡村里去瞎找还难受呢。
  身边盘费没有半文,进退无路,只得就在栖霞岭出了家。他们寺里的规矩,新收徒弟落了发,先要担三年水,不就是背了饭桶出去化三年斋饭。奴才当了化斋的差使。爷想想,奴才是伺候爷惯的,那里吃过这些苦?如今天天背了饭桶,来回要走几十里路。今儿碰见二爷,奴才可也不想活了。”宝玉瞧了瞧焙茗,倒好笑起来,道:“再不料你也出了家。”焙茗道:“咱们爷儿两个,和尚伺候和尚,可不亲热些吗?”焙茗一夕话,说的甄府家人听了也道:“他访主出力,颇有忠心。”大家赞叹,便取出衣服铺盖,送给焙茗。焙茗说:“二爷还是和尚打扮,要还俗等着二爷一齐还俗。”止留了一副铺盖。甄家的人又向焙茗说明宝玉来踪去迹,当晚话至三更安睡。
  次日渡江,宝玉坐在舟中观玩。吴头楚尾,烟景沧茫。焙茗手指金山寺道:“这山上一座大寺院内,也去找过的。”宝玉纵目远观,知是名山胜地。霎时扬帆飞渡,已收了瓜州口。
  住宿一宵,往扬州城内。宝玉叫甄家的人问明林府住址,要去探望。那甄家的人都知求亲不允一事,婉言劝阻。宝玉心想,咱们本是老亲,只不提别的话,难道姑母家里不该去走劝?我先去看看林妹妹在他家里怎么样?见了我,他自然要生气,我也甘心顺受,由他痛痛快快骂我一场,消消他一年来的积愤,我心里也过得去。一时执定主意,那里肯听人劝说!甄家的人怕跟着荣府哥儿出来失了体统,回去难免老太太责罚,又因客边不便重言得罪宝玉,便拉了焙茗,背地里叫他劝阻,说:“你爷这会儿要到林府,论旧亲有什么使不得,但现在要结新亲,况这样一身衣服,岂不惹人笑话,说招上一个和尚姑爷来了。你爷儿们到底向来在一处,知道脾气的,劝劝这位小爷,别再淘气才好。”焙茗听了甄家家人的话,便到宝玉跟前依般直说劝了一会。宝玉想道:他们那里知道我的心事。若论林妹妹,不但不怕他笑话,就正要他见我穿的一领袈裟,比腰金衣紫还能歆动他呢。但只他家里还有当家的人,照焙茗说的话,果然当一个疯和尚瞧我,因我这一走,等到家里有人去提亲,他们不给林妹妹知道,倒先回绝了,便怎么样呢!于是,又把要见林黛玉之念中止。不得已想到紫鹃身上,自己盘算道:“林妹妹既不便相见,紫鹃这丫头也还实心,但得一见紫鹃,告诉我的苦衷,叫他转达林妹妹,犹如见林妹妹一般。想起先前对我说他姑娘将来要回南边,原是哄的我话,如今弄假成真,不知紫鹃心里又怎么样?”呆呆的想了一会,便叫焙茗道:“我听了你的话,不到林老爷家里也罢。咱们同到门首,只要你进去叫紫鹃出来说几句话就是了。”焙茗笑道:“爷出了几个月门,怎么园子里的人都记不清了?奴才听说紫鹃姑娘还在咱们园子里住着,没有同林姑娘回南呢。”宝玉生气骂道:“放屁,我病好后从没见他一面,怎么说还在园子里呢?”焙茗道:“爷别生气,原是奴才打听的不明白。就算紫鹃同林姑娘回来了,爷想,奴才在自己府里头可曾走进二门叫那一位姑娘说过话没有?如今林府里就许奴才进去叫,紫鹃姑娘他就肯同着奴才走到大门外来和二爷说话吗?爷讲的话可都是有理的,劝爷不用尽着这样发呆了,明儿去逛平山堂是正经。”宝玉听了也没言语。
  当晚无话。连日同了甄家的人,焙茗跟了各处去游赏胜迹。
  时交春初,虽草才萌绿,柳乍舒青,而江南早暖,已是日丽风暄,游人不绝。众人都瞧着宝玉纳罕,背地里纷纷谈论,有话传入宝玉耳中,亦恬不为怪,只顾游玩。
  一日,闻得旁人传说林府新造坟墓壮观,离平山堂不远。
  宝玉触动心事,命甄家人置备祭礼,亲诣吊奠。一因姑爹、姑妈逝世后远隔程途未曾顾问,今既如此,本应稍尽晚亲絮酒瓣香之敬。二则,求婚心愿须默通于二大人之灵,使冥冥中护佑主持。三则,欲供墓前盈尺之地,一泻滂沱,宣舒积郁。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