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照常行走。黛玉正在静听怡情,望见玻璃槅扇外波光云影,一时耳目俱清,比上年回来时候别有一番光景。欢娱日短,又早是泊船时候,那女孩子还上来点曲,黛玉道:“难为你们唱了一天,回船去歇歇罢。庆龄、遐龄在这里陪我吃饭。”
  那管班女人自领孩子们过了船,陆续二十余号船一排停下。
  这里河面宽阔,两岸垂杨似系住了一轮落日,反照迷离。
  远近望见村墟里炊烟起来,一时随风飘灭。黛玉想起香菱讲的诗句,配这一会的晚景,真是诗中有画。他说见了诗倒像又到了那个地方,我如今到了这个地方,触景又想起他讲的诗来了。
  黛玉正在出神,媳妇们早已端上酒席,各人敬了酒,叫庆龄、遐龄多敬姑娘几杯,又唱了两支曲子。黛玉问他们:“住在苏州那个地方?”庆龄道:“我家住在虎阜。”黛玉道:“虎阜我也到过呢。”庆龄问道:“姑娘为什么到那里去?”黛玉道:“那一年从京里回到南边送老爷的灵枢,到苏州厝在虎阜山背后,还记得耽搁了两天才走的。”庆龄瞪着眼看了黛玉一会,笑道:“这样说,姑娘我还见过。老爷、太太的灵枢都厝在山后,就是我家看管的。到上年迁回扬州安葬,我妈妈还说起姑娘的。”黛玉听了因是乡亲,又念他家里照看了父母灵柩多年,恍惚那年也曾见过那女孩子,他年纪还小,如今离乡背井出来,因怜生爱,便从头上拔了一根翡翠簪子给了庆龄。
  又叫紫鹃拿两件金玉插戴分给他两个,紫鹃也给了他们些东西。
  这里送酒,各船上都有席面,大家高兴,猜枚行令,点起灯烛,照耀辉煌。标杆上扯起红灯,只见岸上来了两个人,提了一盏小小灯笼,投进一个四页的大红手本,上写某路某营守汛兵丁某某等叩贺鸿禧。当下赏了他们喜钱,汛兵谢赏,便说:“前面一里多路就是卡房,我们自然在这里支更守夜,还要爷们各船上留心一点才好。”众人因二十多号船堂堂标着旗号,虽然地方僻野,还怕什么?都喝得酩酊大醉,各自睡了。
  这里黛玉因庆龄们殷勤,多劝了几杯酒,点景用了些饭,爱着月色步出舱来。见风已转了,四野里云头推起,遮得月色朦胧,觉身上微凉,便回进舱来叫春纤取过清水,自己灌溉那盆泪草。沉思默默,相对忘言。紫鹃站在旁边道:“姑娘你瞧他发了宝光,果然比别的草不同,怪不得眼泪叫他泪珠,原是珍贵东西。可惜姑娘那块手帕子撩在火盆里烧了,留着他还要变花蝴蝶飞出来呢。”黛玉微笑,啐了一口,暗想:“宝玉是荀令、黄涉一流人物,不是情到海枯石烂不磨的地步,如何能感应草木?从小这几年来,他也陪着我淌了无数眼泪,点点滴滴,都和那些落花片儿拌和了送在埋香冢上,当真不知发出怎样的奇花来呢。”黛玉想了一会,紫鹃因春天夜短,便催黛玉安歇。再说这夜各船上酒醉熟睡,竟闹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来。
  因王熙凤下江南的时候,张华错认凤姐作尤家二姐,跟了三天,闹了一回,被荣府家人喝打开了。他心还不死,不敢明随,只是暗跟,一直跟到扬州。打听得琏二奶奶与林府说媒,姻事成了,就要送亲进京,妆奁丰盛,颇有赀财。他本是一个无赖之徒,向在京中结识几个朋友都是鼠窃狗偷,也有剪径为生的。
  今在扬州遇见,各道来由,便勾通了山东一伙巨盗,尾随林府送亲的船走了几天,不敢动手。这一天见泊船的地方荒野,虽离前面营汛不远,料这四五个汛兵济得恁事,打听船上的人都因庆寿开筵喝得大醉,那为首的两臂有千斤之力,武艺高强,敢来觊觎这二十余号官船的行李。
  时交二鼓以后,便齐集数十人,坐了划船隼飞荡桨而来,各持器械先扑那有重载的船上。首盗飞踪上船,打开舱门。这船内正是包勇同林府总管在里头,也因多饮了几杯酒,睡梦中听得舱门响动,包勇惊醒。灯光中见强盗一拥而入,一时未备兵器,难以空拳架格。正在筹思无计,才坐起身,那为首的提起扑刀砍来。包勇闪避,自分性命难保,只听飕的一声,见后舱木板上飞下一道白光射到强盗面前,那强盗登时跌倒。包勇便夺取盗手扑刀,格杀众盗,大声嚷喊,惊起本船水手并各船上的人应声拿贼,岸上巡逻的汛兵也拿着挠钩立在船边和声呐喊,也有在远处施放鸟枪吓贼的。贼人见势头不好,各自逃散,受伤的几个强盗都被捆缚。一面点灯照看这盗首,已经气绝身死。包勇见林府总管还蒙着头缩做一团,便笑着叫他起来。回视挂的鸳鸯剑,已出鞘一尺有余,才晓得这道白光所由来,包勇重把鸳鸯剑入鞘。
  当下林府管家一齐起来,议论报官,就把带伤的几个人交给汛兵,汛兵不敢接手。包勇楞着眼道:“你们平日一天三分三六分六支的皇上家钱粮吃了,派你们在这里守汛,不说你们不能擒拿贼盗,连这几个半死不活的人交给你们还要推三阻四。你没有眼珠子?瞧着标杆上,我们是奉旨进京,克期要到,那有闲工夫在这里打劫盗官司?”那汛兵陪笑道:“大太爷不用生气,不是这话。我们武营里原有捕盗之责,拿住了要送有司官衙门里审办的。这死的死了,那几个带伤的小心经由着也不怕他跑到那里去。大太爷你没瞧见来头,我们在岸上看得清,来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