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沉思半晌道:“想我病了撵出去,半死不活,撩在一个薄皮棺材里头,抬到野地里,不是我舅舅、舅母救了我这条性命,养活了两三年,在我姑表哥子家里还住得的吗?这一点子东西就留在那里算谢了我舅舅家,也不想去拿回来了。”黛玉道:“不是这样的,既然你舅舅家待你好,要补补他们的情,我打发人去叫你舅母把你东西带了进来,也好说说话,瞧瞧你的光景,叫你舅母欢喜欢喜。我这里有个道理,叫他们过得去就是了。”
  晴雯道:“姑娘的恩典,那么着敢仔好。”于是黛玉就叫周瑞家的坐了车子出去,引着晴雯的舅母进来,在晴雯屋里讲了半天的话。临走时给他五百两银。书删繁冗。
  却说袭人在家先闻宝玉有了下落,又听凤姐亲往求亲回来,接着林姑娘已到,不多几日宝玉完姻,林姑娘的主意收了晴雯、紫鹃,叫他两个人同住怡红院。一报一报似提塘报的传到他家,别人得意之事,袭人听了,件件触心。不料林姑娘竟是一个大方宽厚的好人,从前看不透他的深沉,错会了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的话,枉费心机,提防过甚,顺看一帆风,以致颠颠倒倒,连遭不得意之事,自己又没主意,错跨了这一步路,真是后悔无及。一日开看梳头匣子,捡出两截断玉簪,想起劝说宝玉的时候,拿准了要与他过一辈子的,谁知自己反落了一个没下梢。
  正在伤心,见他嫂子走来道:“这几时里头府里的喜事,接二连三的出来,姑娘何不借着叩喜的由头进去走走?刚在家里给我们脸子瞧也不中用,自己该拿个主意才是”袭人听了,越发没好没气的发作起来,道:“嫂子叫我拿主意,我的主意早就拿定的了。”花自芳家的道:“姑娘定了什么主意,别放在自己肚子里,说出来我们商量好办。”袭人道:“求嫂子和我哥哥说一声,要他看同胞情分,好好的买一副棺材备着,这是我的主意。”花自芳家的见袭人气得脸都黄了,只得陪笑道:“姑娘的气也太旺了,叫姑娘往里头走走,我没有使什么坏心。认真你哥子想靠着妹子拉扯他吗?也不过为姑娘自己一辈子的事。太太的恩典不用说了,那年年头上,姑娘回了家,宝二爷找到我们家里来,留他吃饭,只是那两个人的光景也瞧出来了。俗语说的好,人有见面之情,姑娘你自己去再想想。”袭人半言不语道:“要我自己进去,就死也不进府去的了。”花自芳家的听出袭人的话头,一心想进去,自己不肯舍脸,便道:“怨不得,姑娘的脸重,说不得我去跑一趟。”
  当下换了衣服出门,想起从前叫他姑娘出来,原是走周大娘这条门路的。解铃还得系铃人,不如再去找他,一路思想径往周瑞家来。见了周妈便讲起袭人之事,托他想个法儿。周瑞家的沉凝了一会道:“上年太太原叫过一回,他自己不肯进去。如今里头没人提起,我们怎样说话呢?嫂子既然托了我,再没有不放在心上,只好碰机会,在旁边替他帮衬一两句话也容易。嫂子你回去对你姑娘说,叫他不用性急,且等我的信罢。或是过几天你自己进去走一趟,探探里头的光景怎么样也好。”花自芳家的坐了一会,就回家去了。
  却说宝玉这里,一日麝月把上年黛玉送与宝玉的东西找了出来,宝玉看见便都捧在手内,走去与黛玉瞧,道:“林妹妹家去还送我这些,可见妹妹始终没有恼我,心上终有我的。”
  黛玉微笑道:“你也是参悟过来的人,全不想我送你的东西与送别人不同,正是心上没有你呢。”宝玉也不理会,只当黛玉故意怄他的话,便拿去仍给麝月收拾好了。走出院子里,喝道:“你也来做什么?”黛玉与紫鹃、莺儿在屋子里听见,不知宝玉吆喝的是谁?只见傻大姐掀帘进来,黛玉看见了,记起蜂腰桥撞见他哭诉被打的故事来,此时另换一番心境,反笑自己当日过分一点。惟紫鹃与莺儿两个见了他,各人想起前事,都因他而起,恼得傻大姐如眼中钉一般。紫鹃愣着眼瞅他道:“没好样儿,各处地方傻够了,又傻到这里来。我去告诉鸳鸯姊姊,仔细揭你的皮。”黛玉因是贾母屋里的人,便叫住紫鹃,反叫去揸些果子给他。傻大姐嘻嘻的笑道:“我听见人家说林姑娘屋子里有女孩子唱戏,我来瞧热闹呢。”说着撩起衣服兜了果子出去,到潇湘馆外,一路玩耍,吃完了果子,又到墙根底下刨竹鞭儿,刨出一件东西,认不得是什么。恰值王善保家的因邢夫人叫他往黛玉处道谢出来,看见傻大姐问道:“你手里拿的东西是那里来的?”傻大姐道:“我在这地里刨出来的。”
  王善保家的便站住了脚,估量是潇湘馆里人偷出来的东西,埋在土里的,便起了贪心,哄傻大姐道:“这不是一件好东西,你可记得头里你拾的被太太瞧见,满园子的人都闹的不安静,你给我罢。”傻大姐吓得呆了,忙递给王善保家的道:“奶奶拿去,别告诉大太太。”王善保家的道:“是了,你快回去,别在这里玩了。”当下王善保家的、傻大姐各自走开。
  到第二日早上,邢夫人来到王夫人处,凤姐也在那里。邢夫人道:“咱们园子里又闹出一件希奇事来了。昨儿王善保家的从林姑娘那里好好回去,睡到半夜里翻天覆地的闹起来,像有什么附在他身上,道:“潇湘馆墙外一带地里藏着一千三百万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