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回明。贾母点点头道:“该是这样办法。”又到王夫人处也磕了头,然后到潇湘馆。晴雯、紫鹃也要与黛玉行礼,黛下把他们拉祝那时怡红院的屋子早已收拾停当,晴雯、紫鹃分屋住开。
  黛玉又把自己的小丫头与他每人派了两个去伺候,催他们都到怡红院去。此时宝玉直从心眼里欢喜出来,不知今夜该到那一个屋里去住歇才好。紫鹃、晴雯又互相推让。晴雯拉了宝玉要送到紫鹃屋里去,紫鹃连忙把门关上。宝玉知道他是不开门定的了,只得到晴雯屋里。晴雯再不便推却,想起从前在此被撵带病出去,冤苦无伸,今日公然得与宝玉成其好事,真是梦想不到,便同宝玉坐下。宝玉扯了晴雯的手道:“咱们天天见面,总不能畅畅快快说一会子话,把个人急得什么样似的,倒比不见面还不好过。你在外头的光景,我听见紫鹃说起,多一半我知道的了。我单要问你一句话,后来你的病好了,为什么不带个信进来给我知道?”晴雯道:“不要说我住在堡里没处寄信,就寄进信来便怎么样呢?”宝玉道:“你竟不想进来吗?”晴雯道:“亏我不想进来,这会子还有我,倒得进来了。假如巴巴结结要想进来,你知道了,保不住又闹出什么故??来,太太一定要摆布我,就死不了,还有我这个人在吗?”说着,揭起衫子,露出贴身的旧袄指给宝玉瞧,道:“你看这件袄子,我总天天穿又舍不得穿,脱下了又想穿他,两三年来,倒弄烂了。”
  宝玉细瞧,襟子上斑斑点点的都是泪痕,便道:“你如今也可把他撩弃了,还留他做什么呢?”晴雯道:“为什么?这是我一辈子也不撩的。”宝玉道:“如今你比人家有脸了,先前的委曲也可以消释了。”晴雯道:“我只感激林姑娘。”宝玉道:“说起林姑娘的苦楚,比你还加几倍。我娶的宝姑娘,都哄着我说是林姑娘,我虽然病着,模模糊糊也省得些。后来林姑娘病好了家去,又哄我说林姑娘已经不在了,我还到潇湘馆去哭了一会,烧了些纸钱,这不是活活的咒诅他吗!可怜再没一个人告诉我一句真话,连紫鹃也不叫见我一面,我被他们瞒得来倒像不在世界上活着的一般。到如今还似云天雾地里过日子,心里终究不大明白。林姑娘虽然来了,不肯和我多说话,头里的事他并没提起一个字。”晴雯道:“我是个丫头,那里敢比林姑娘?讲到受人家算计,几乎把命也送了。这样说不出的苦,真同我差不多呢。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罢。”
  于是晴雯就把前前后后的情节,并人家哄他说林姑娘不在了的意思,要他再不起别的念头,好一心一意同宝姑娘过日子的话,说得来竟似晴雯在跟前亲眼看见的一般。宝玉道:“你住在外头为什么倒知道这些呢?”晴雯道:“那都是人家告诉我的。里头那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宝玉道:“人家告诉的你,自然紫鹃也知道的了,难道不告诉他姑娘,到底林姑娘知道我的心没有?怕他还怪着我呢。”晴雯道:“这可是没你的说了,林姑娘怪你还到你家来吗?如今你们两个人的心好比新磨出来的镜子,对照得通明透亮的了,有什么不知道呢.”这里正在说话,那紫鹃悄悄的开门出来,走到窗户底下,早已听了多时,又听得晴雯说道:“咱们讲的高兴不觉的,你听鸡都叫了。我见大奶奶那里喂了许多鸡子,这远远的声音,一定是稻香村里的。”宝玉道:“你瞧瞧我的表,什么时候了?”晴雯道:“我懒怠动弹,左不过交寅时候了。”宝玉笑道:“正经今儿晚上别叫你再担个虚名。”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嘻笑之声,两个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清说些什么话了。
  紫鹃听到这里,也就转身回去睡歇。次日起来,梳洗已毕,便到潇湘馆将上一夜所听的话一句句都告诉了黛玉,黛玉听了心头暗想:这个人为什么痴到这步地位?连晴雯的见识都不如,这会儿还有什么要说的话,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不知道的话?细细追想起来,他这条心,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开睡觉工夫,十分之中只有三分在别人身上。其实这三分还是容易使出来的,没有什么隐微委曲之处,归根儿分出去这三分时候,也要并到这七分里头来的,难为他怎么挨过了这几年.头里只道我这个心是撩在连柏水里泡透,再没第二个心比我苦的了,谁知他到如今还是这样,倘我死后回不过来,倘就去做了和尚,这一腔怨气也历劫不能消化的。黛玉呆呆想出了神,紫鹃见了暗吃一惊,将黛玉脸色神气打量了一会想:姑娘病后,除了几个月我不在跟前,从没见他发过心事,瞧他这会儿,活脱是旧时形景,莫非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一句句想去,并没有,也不犯着为他发闷,满腹猜疑,倒把一个紫鹃糊涂住了。且出去叫小丫头搧了茶来,假以送茶为由,留心察看。紫鹃端了茶送到黛玉跟前,站了半晌,叫一声“姑娘喝茶”。
  黛玉才见是紫鹃,心上一动,也觉得自己的神情已被紫鹃瞧破,微微笑道:“有他们在这里呢。”紫鹃也是一笑走开。以后宝玉提起前情,黛玉便笑脸听诉苦衷,故意寻话问答,宝玉才得把受人胡弄,并从前几次三番要宽慰黛玉说不出的话,都倾肝剖胆逐一分证明白了。
  一日,黛玉向晴雯道:“我听紫鹃说起,你还有些东西在你舅舅家里,也该打发一个老婆子出去取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