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死后,即削发为尼。后来被我们再三苫劝,他才回心,说除非与我有大恩的人,我只当报恩去侍奉他,那怕为奴为婢都无怨悔。仔细想来,只有人人救我合家性命,又代我女儿昭白节操,是他的恩人。故而带了他来亲见夫人,要求太太念我女儿一点真心,收在跟前,或为侍妾,或为使婢,只要我女儿情愿,小人夫妇无不从命。”
  方夫人闻说,摇首笑道: “这件事怕的不能,一来我家老爷性情拘谨,又知你家本是书香旧族,焉能屈待了你女儿;二来地方官私买本地民女,有干例禁。不如我代你女儿留意访一个门楣相合,好好人家,完他的终身便了。”伍氏道: “小人夫妇亦曾说过,他说若将他送至太太府中,以遂他报恩之念,他还愿意。若是要另适他人,他拚着一死都不应允的。只求太太可怜小人夫妇只生了一个女儿,他若执意不肯适人,叫小人夫妇怎生对得过他。太太若怕私买民人子女至于例禁,我倒有个万全的法则。待至夜静,悄悄的抬入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况府中妇婢甚多,外人那里认得清楚。”
  方夫人见伍氏谆切央告,又闻他女儿是个贤淑的人,不如且将他接至府中,相机而动。 “若我家老爷愿意收他,也是好事。我本久有此意,代丈夫买妾,因我时发宿疾,又有一双儿子、一个女儿,正好节养身体”。想定主见,对伍氏笑道: “你且将你女儿送到我府中来,你夫妻也在我府中住几时,等我家老爷回来,慢慢商议,自有道理。”伍氏听了,喜不自胜,忙立起谢了退出,收拾送女儿进府。
  原来兰姑自受了祝自新的羞辱,又带累父母身受官刑,虽经小儒判雪此案,心内终觉以此为憾。矢志茹素涌经,侍奉父母天年过身,他即祝发空门,以修来世。沈若愚与伍氏向来珍爱他如掌上明珠相似,膝前又单生他一人,将来还望招个女婿,好靠半子收成。何忍他茹素诵经,了此一世。沈家夫妇再三婉劝,兰姑暗忖道: “我父母年纪已老,又只生我一人。我若执意如此,岂非反伤了父母之心!”遂道: “女儿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既然父母立意做主,若女儿决然不从,即是不孝。要望父母依我一件心事,不是女儿老脸,如要我适人,除却我曾身受其恩,借此作报答之举方可;若不允我,拚着一死,也不敢遵父母的命意。”伍氏见兰姑改了口,忙道: “这孩子又来呆气了,在父母面前有话但说无妨,你怎么说我怎么行,断不拂你之愿。”兰姑含羞道: “女儿当日若非陈公昭雪清白,女儿也是一死,就是父母亦受陈公大恩。不如将我送到陈公衙署,那怕作奴作婢都无后悔,正可报得前恩,又可遂父母心愿。”伍氏笑对沈若愚道: “不信这孩子倒很有点贝.识,能使陈公收了作个偏房,你我还愁没有靠背么?强如与个平等人家,我们又可借此报恩,只怕陈公不行,岂非空说。”若愚道: “既然兰姑执定主见,料想不能挽回。莫如你我来日亲送他至南京,把这番话面求陈公的夫人。据闻这位方夫人是个大贤大德的人,定然成全我女儿的终身。”夫妇计议已定,即雇了船,收拾一切,带了兰姑向南京迸发。先寻寓所住下,沈若愚与伍氏即来面见方夫人,商议此事。  
  伍氏此时见方夫人应允,好生喜悦。忙忙的出来寻着沈若愚,将方夫人的话说了一遍。两人回到寓所,叫兰姑换了一套衣裙,雇乘小轿,沈若愚夫妇又亲自押轿,一路奔陈府而来。到了府前寻着双福,央他去通报。少顷,方夫人传话出来,请沈姑娘到上房去。兰姑在宅门口下轿,早有两个丫鬟领着他母女至上房。兰姑到了后堂,抬头见方夫人笑嘻嘻的站在阶上,那一种端庄美丽的态度,令人见之可敬可爱,急急趋步上阶,轻拢翠袖,盈盈下拜道: “民女兰姑叩见夫人。”说着,拜了四拜。方夫人忙用手扶起,见兰姑面似春花,腰如弱柳,轻盈娴雅,体态天然,真乃比花花解语,较玉玉生香。
  方夫人扶着兰姑进了中堂,命他坐下,兰姑再三谦逊。方夫人细问一切,见他语言婉转,徐急自如,心内大为喜爱。抬眼见伍氏仍站立一旁,笑道: “你去罢,你女儿交代我就是了。”伍氏满面堆笑道: “蒙太太恩典抬举他,怕他年幼不谙礼仪,失了规矩。”方夫人道: “不用你多虑,他的礼仪是不错的。”伍氏应着退出。方夫人叫备茶果与兰姑饮食,又细谈衷曲,甚为投机。暗想“此女既贤且淑,我家老爷若收纳了他,保无争宠擅权之事。况且闺房中得此伴侣,亦可不寂寞了”。
  少时点齐灯烛,方夫人又摆酒款待兰姑。正对酌间,忽见使婢上来道: “老爷回来了。”只听窗外靴声秃秃而入,兰姑知是小儒,忙起身侍立。小儒见夫人的身畔立一丽人,容光焕映,忙问:“是谁?”方夫人将伍氏来意细说,兰姑不慌不忙趋立堂中,端然下拜,?叩谢日前拯救之德。小儒听了,方才明白,使婢扶起兰姑。回头对方夫人笑道: “明日要收拾搬进衙门,今夜发行各处文札,不回上房来了。你可与沈姑娘谈谈罢。”说着,换了便服出去。
  方夫人复邀兰姑入座道: “我们今夜可畅谈‘番,明日你也随我们至衙门里玩几天。”两人淡谈说说,直至四更,方夫人即与兰姑同宿了。次早料理各物,兰姑坐了一